第28章 黄雀
一月前，比莉雅港口。
“凯撒！波利比跑了！”亚雌见怪不怪跨过地上浑身鞭痕的雌子，对他们如今的首领道。
“跑了？”凯撒闻言收鞭，阴恻恻望向他，“你们没抓到他？东西也没追回？”
亚雌沉默，表情惊惶地盯着他的动作，如他所预料，下一秒，凯撒的鞭子就落到了自己脸上，耳朵火辣辣的疼，但亚雌却硬生生忍下了。
“圣教党都是群孬种。”凯撒几鞭打不出半个屁，无趣地将鞭子扔在一旁，走下阶梯，抓起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的雌子的头发，“克里希尔，好孩子，你也不想让我们圣教党名誉扫地对吗？”
他在克里希尔耳边耳语，“别害怕，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有异族阁下……我们要一洗前耻。”
克里希尔涣散的眼瞳微转，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克劳狄乌斯。
舰长麦当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前诡秘的雌子，他全身都被黑色布料包裹，一双赤金竖瞳与他对视，让他有种被恶徒盯上了的错觉，麦当心里没由地打鼓，可更让他在意的是，眼前这虫切切实实能为他带来的利益。
维诺纳马戏团的老板居然是这副鬼样子？
这虫要他为他运送异兽……
这犯法的事，麦当可不做。
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他星舰飞十年，才能拿到这个数吧……
干！
麦当按捺下心动，谨慎问道：“什么异兽，太危险的我可不干。”
“几只小家伙罢了，您大可派虫去检查检查。”
麦当派去的虫回来，告诉他只是几十只小型异兽，而且还都注入了镇定剂，正在酣睡，麦当放心了，大掌一挥给了克里希尔一等通信证。
装载箱沉得不可思议，控制运输器械的虫听到里边闷雷般的鼾声，不解喃喃道：“难道异兽体型越小，打鼾越响？”
蹲守两天，京辞可算是逮住狐狸尾巴了，一袭穷奢极欲派繁杂黑袍的雌虫，可不就是他的老熟虫克里希尔么。
当年他杀厄尔琉斯时，放过的小崽子，而今小崽子长大了，尽知道给他添乱。
看克里希尔一副寻仇的模样，京辞起身跟了上去。
顶楼，漫长的回廊酷似某种巨物的食道，深不可测中蕴藏着某种潜在的危机，黑暗的尽头脚步声似有却无。
天花板低且斑驳，刮蹭痕迹累累——这层是个仓库，一个陈设阴森到有些邪门的仓库，两排黑铁大门与墙壁契合得严丝合缝，就是地蚁要越过，恐怕也不是件易事。
正常虫到此心中少说也会有几分打鼓，好在来这的都不是什么正常虫。
京辞循着克里希尔的踪迹缓缓往前，眼神钩子般划过廊道两侧的边边角角，来到一处岔路口，他停下步子，他该在这守株待兔呢，还是随便选一条呢？
狮鹫徽章被无声抛起，准确落回京辞手背，是反面。京辞收回徽章向左走去。
门前的阴影似乎又深重了一层，京辞绕了大半圈，看着面前被解开的费斯托斯圆盘密码锁，勾起了唇。
时间的难捱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顾瑜敛气屏息，蜷缩在一处保险柜中，凝神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掌心似乎也湿腻了起来。
他是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撞上一起凶杀事件。
不，应该说是凶杀事件撞上了他。
他到顶层后，看到长长的两排门时就有要无疾而终的预感，然秉承着来都来了，试试再说的心态，顾瑜开始一扇扇观察这两侧的门，最后选择了现在所在舱室的那扇，原因无他，这扇门，它有两把锁，其中一把还是著名的费斯托斯圆盘密码锁。
珍奇之物更当妥善处之，作为唯一一扇有双层防护的门，顾瑜完全有理由猜测伊西丝之眼会在这间舱室中，当即开始解密，费劲脑力进来后，顾瑜愣了——
满地的保险箱像盲盒一般胡乱摆着，大的小的、开的关的，一片混乱，顾瑜才往前走了一步，就听到脚下“嘎吱”一声，他意外踩到一条铂金链子。
然而何止是铂金链，往地上一看，珍珠、玛瑙、托帕等等珍贵物都如砂砾般散布，顾瑜才拉开一座半掩着的保险箱，里面打磨精美的猫眼石就哗啦一下全落了出来。
这里就像是才遭遇了一场洗劫。
他来晚了。
很明显，这里就是存放珠宝的舱室，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若非顾瑜进来了，他绝对想不到外部平平无奇的舱室内里是这样的，军校生不会做与任务无干的事，强盗做不到这样干净的收尾，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最可能是——星舰工作者？！
顾瑜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才发觉不对，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一下比一下沉重的步调就像是有什么在被拖着走。
要糟！
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他顾瑜出现在了这里就解释不清。
他当即缩进了一保险箱。
他进来后是关了门的，门外的密码锁也应是复原了的。
“嗯？到了？”拖曳声不妙地在门口停止，来者先是疑惑了一声，声音妩媚尖细，如在吐信子的蛇。
“唔、唔唔。”
另有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随即就是锁被打开的声响。
进来的虫知道密码！
克里希尔玩弹珠般踢了脚地上不知名的宝石，宝石不偏不倚砸中顾瑜藏身的保险箱，发出“当”的一声。
“你们就是为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背叛首领？”也不嫌弃保险箱上积了灰，克里希尔徐徐坐下，用脚尖勾起地上军雌的下颌，“首领生气了呢。”
军雌被迫仰起头，紧缩的双眸里布满了恐惧，更为疯狂地“唔唔”出声。
“撕拉——”克里希尔撕下了他嘴上胶带，温柔地轻抚着军雌的脸，“念在往日的情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和你们做交易的，是哪位阁下？”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啊啊啊！”
一声闷响在耳边响起，那是？！顾瑜手心一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是子弹进入皮肉的声音！
他非法将枪支带进民舰！
顾瑜心情一沉，背叛、威吓和枪，这是撞上某个组织处理内务了？要是这么简单顾瑜还能松口气，可这是克劳狄乌斯，可外面那虫知道密码。
军雌在地上痛得打滚，克里希尔从容地从怀里拿出一沓纸，扔在军雌面前，“心急什么？想好了再说不迟。”
军雌瞥了眼被克里希尔扔下的纸，一眼便认出那正是他们从圣教党带走的部分资料，他睁大眼，求饶道：“不，克里希尔，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做的事，他们说，我就听，我不想死，我要是知道，我求你。”
他说得语无伦次，余光发现克里希尔动都没动一下，惊惧下居然真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我记起来了！”
“嗯哼？”克里希尔展眉，“说呀~”
“与波利比通信的是奥伯维，那个第八军，对，就是他。”说完，他渴求地望着克里希尔，希望他到此为止。
克里希尔笑了，没想到他真能吐出点东西，不过，克里希尔伸手抚向他的头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呢？”
军雌充满希冀的表情一僵，再次落入深渊，“我没骗你，我不会的，我不敢骗你啊，克啊啊啊！”
两颗子弹，一左一右穿透了他的肩膀，这下他连身体都支不起来了，在地上扭动的模样形如蛆虫。
“你怎么忘了，”克里希尔是那扭曲的魔鬼，他柔声说：“背叛圣教党的虫，都没有好下场。”
声音低得模糊，顾瑜没听清。
“噗呲。”又是一声骨骼被穿透的闷响。军雌的声音逐渐混沌，好似他的嘴又一次被迫闭合。
克里希尔的目的从来都是将军雌虐·杀！
耳边是一声比一声更短促的气息声，顾瑜从感觉不对劲到悚然睁大眼，久久盯着箱门处的那条缝，身体逐渐僵硬。
杀可以，虐不行。
他顾瑜最厌恶的就是变态。
如果枪在他手里……外面两虫都要完。
比血腥味更让顾瑜难受的是空气中逐渐蔓延的窒息因子，自从惨呼声停止后，四周除了静寂还是静寂！
只有蛇的捕猎才是这般隐匿而阴毒的吧，顾瑜不知道外面那条毒蛇蛰伏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对方的猎物。
不知道是不是顾瑜的错觉，他感受身体被一股凉意穿透，深刻刺骨，他只有强迫自己思考起来才能缓解想要呕吐的欲望。
“呀，这里是不是还有一只小老鼠呢？”似是享受够了猎物的惶惶，克里希尔再度开口，俨然是个从容的猎者。
谁叫他胜券在握呢。
众所周知，蛇类发起进攻前会先集聚力量，再咬住目标，可等了半晌，雌虫并没有把他揪出，而是继续自言自语。
这只雌虫在诈他。
顾瑜敛眸，镇静得不可思议。
顾瑜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
他听到克里希尔起身，开始围着几个保险箱绕步，突然对最近那个箱子开了一枪。
只响了一声……
保险箱防弹……
顾瑜进来前，可是非常机智地反锁了。
“砰砰砰——”
又是几声，克里希尔总算是将保险箱射穿了。随后则是枪支空膛的声音。他没子弹了。
安全了吗？不见得，外面可是个阴毒狡猾的变态。
黑暗里，顾瑜冷漠地盯着箱内的纹路，似是要透过它看到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变态不可能与他这个“假想”的存在僵持。
克里希尔等不起。
血色漩涡中央，克里希尔轻蹙着眉，怀疑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了，又眯起眼嗅了嗅周围，却只嗅到一股恶心的血腥味。
他之前怎么会闻到雄虫的味道呢，应该说，他怎么会觉得雄虫会出现在这呢。
应该是他多虑了。
克里希尔打算就此为止，往外走去。心脏倏地狠力一缩。
什么时候，他出现在了这里？！
门边，军雌正抱胸看着他，仅管逆着光，但克里希尔还是发现了军雌脸上模糊的笑意。
帝国少将，京辞！
克里希尔下意识就去摸枪。
“嘶——忒狠毒啊。”京辞扫了眼地上那摊烂肉，嫌恶道：“年纪不大，花样还挺多。”
“我倒不知，京大将军居然也做这般躲躲藏藏之事。”克里希尔缓缓往后退。
“别动。”京辞站直，手一勾就也是一把枪滑下，“我一紧张，就容易走火。”
他也把枪偷渡了进来！
克里希尔不动了。
“恶毒的家伙，你被逮捕了。”京辞步步逼近。
克里希尔直勾勾盯着京辞，嘴角往上扯了几度都没露出个微笑，最后记起什么般，有意道：“中校，我们首领很欣赏您。”
他改了称呼，“您不觉得您待在帝国太屈辱了吗？以您的能力，何必受那些名不副实者的摆布？”
京辞嗤笑，伸出一根手指轻晃，抬眸眼底的暗芒几乎要将克里希尔刺穿，“不给帝国卖命，给你们首领？你们首领，又是什么东西？”
凯撒给他提鞋都不配。
“我京辞，还就是这般对帝国一往、情深呢。”
“将军何必委屈自己，你若加入我们……”
声音卡在了喉中，京辞将枪口对准了他，“丧家之犬就要有丧家之犬的样子，你说对吗？克里希尔。”
克里希尔狠狠一怔，京辞，京辞怎么知道他？！
丧家之犬……克里希尔眼睛红了，他想把京辞这个婊·子杀了，却被京辞先一步察觉卸了肩膀。
他被京辞带走了。
突来的反转让顾瑜不想再待下去，他试图伸展身体，却发现身体僵硬得不像话，于是又等了一会儿，不想发现附近又有声响。
“居然带走了这些。”声音低不可闻。
是京辞去而复返，顾瑜似乎听到纸张燃烧的声音和逐渐远去的步伐，大抵因为外面就算有虫，也是京辞，顾瑜用力一推，从保险箱内爬出。
血流在他手边蜿蜒，顾瑜望了眼血腥的现场，胃里剧烈翻滚，又瞥见尚未熄灭的火堆，定定望了半晌，忍住呕吐的欲望，顾瑜爬了过去将火扑灭。
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普厄乌雅这四个字。
京辞为什么抓走了克里希尔，却烧掉了这些罪证？
待顾瑜重拾好自己，却被意外通知，原定明晚的拍卖会已经提前开始了。
他和0408众虫都没有找到伊西丝之眼，只好启用b计划，从买主处动手了，只是比起其他早做此打算的军校，他们要落后一步就是。
顾瑜望着顺利开展的拍卖会，只觉得非常违和。
他没有将刚刚的事情告诉任何虫，或者说就是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这怎么看都像一场意外，更何况，目前来看似乎还是被解决了的。
但它还是成了一根刺，卡在顾瑜心中，不上不下。
明明谈不上惊吓，顾瑜冰凉的手心却久久不见回温的迹象，他是如何都融不进这场纷闹的拍卖会了。
“第八件商品，伊西丝之眼，由纯天然鸽血尖晶石打造，起步价五十万星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万！”
顾瑜微阖着的双眸睁开，望向台上。它之前到底在哪呢？
这是目前起步价最高的拍卖品。
硕大的椭圆形鸽血宝石镶在黑金藤蔓托环内，宛若一朵靡丽盛放的荆棘玫瑰。显然它糜艳的外表斩获了诸多富豪的青睐，叫价持续攀高，最后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地步。
“一千万！”
举牌的那位顾瑜见过，是位高级议员，以往印象不深，现在怎么看都有股腐败的味道。
“一千万一次！”
拍卖师话音刚落，又有虫抬手：“一千一百万！”
顾瑜循着声音看去，目光就此定住，这个亚雌的衣服，和仓库那死去军雌一模一样。
同伙！顾瑜下意识要起身，马上反应过来现在在拍卖会，又立刻坐回。捋不清的思路让虫心情燥郁，几乎是同时，顾瑜想到了京辞，他发现了吗？
“一千五百万。”
危险而轻佻的声音响起，面具客一掷千金。
他不在乎后来的虫加价多少，每一次举牌都毫不犹豫。最后伊西丝之眼以两千万天价落入他手。
不似其他军校生对京辞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虫的身份一无所知，顾瑜看到伊西丝到了他手里，莫名松了口气——
一位矢志不渝效忠帝国的军虫，总是让虫安心的。
至于他们的任务，随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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