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无法
何静穿着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是很规矩的黑色西装，穿着黑色尖头高跟鞋，越发把她的温柔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是一种都市丽人的凌厉感。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向王一凡的方向看去，神情有些惊讶：“一凡，你怎么在这儿？”
王一凡笑了笑：“有点事儿，来这处理一下。”
成年人相顾无言的默契就在这里，你不说，我便不问。
何静点了点头，也顾不上与王一凡叙旧，赶忙走到男人面前说道：“吴先生，您先冷静一下，这件事情我们要从长计议！”
男人好似再也忍受不住，眼中满是悲哀：“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的孩子现在正在icu病房，生死未卜，何律师，我很明白这场官司很难打，但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给我打赢这场官司！”
吴先生双手捂脸，声音带着些哭腔，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在这一刻生活压垮了他的双肩：“我从教将近十年了，看着孩子一个又一个的长大，但我的孩子呢，却只能躺在病房里，一生可能毁于一旦！”
“我就是要给我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凭什么！他们不承认他们害了我的女儿，甚至说我勒索医药费！”
他指着自己，手指微微颤抖，两鬓之间隐隐约约看到些许白斑：“我吴正康从未干过如此苟且之事，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拿我的孩子开玩笑！”
何栋昱看着面前的男人太过激动，赶忙接过他，好言劝道：“吴老师，您也不要太过感伤，如果您确定要向报社报道这件事，我们将倾尽所能，全力相帮！”
吴正康的情绪稳定下来后，何栋昱看了王一凡一眼：“你去把我二叔叫出来看监控，然后你跟我去跟吴先生做一下报道。”
王一凡有点疑惑，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看监控，他和二叔去做报道？
这样安排才更合理一点吧。
何栋昱使了眼色，王一凡也怕耽误事儿，就赶忙去办公室找何钰了。
何栋昱瞥了眼电脑，刚才王一凡背对着电脑，所以没看见，李子阳那家伙穿着普通的工服，没有多长时间招来好几个女工搭讪了。
王一凡将何钰叫出来后，便去了会议室，显然何栋昱和吴正康聊得很是投机，吴正康恨不得将这几天的苦水是倒得干干净净。
何静在吴正康旁边坐着，紧紧拽着自己的风衣下摆，低着头，好似有点出神，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王一凡走了过去，握住何静的手，何静抬起头，便撞上王一凡安慰的眼神，逞强地扯了扯嘴角。
吴正康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我女儿大概是一个星期前吃了一次新城牌的火腿肠，然后中午在我办公室睡了个午觉就去上课了，上课过程中，就突然口吐白沫晕倒了，她的班主任就赶紧找到我，我就忙赶着送到医院抢救。”
男人又不自觉陷入悲哀之中：“到了医院，医生告诉我女儿亚硝酸盐摄入过量导致胃肠出血衰竭。”
王一凡听到此刻不禁皱了皱眉：“您女儿之前有没有患过肠胃方面的毛病？”
吴正康点了点头：“是的，她妈生她的时候医生就说这孩子患有先天性胃溃疡，所以平常我是不敢让她吃这些东西的。”
“那天我中午有个会，我同事看我家小孩吃得清淡，就给了个火腿肠，没想到一吃就这样了。”
王一凡点了点头：“虽然说新城肉制品亚硝酸盐超标，但确实不至于导致重症。”
吴正康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有些许不满：“你的意思是我女儿的问题吗？”
王一凡赶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栋昱一看这男人又要上火，赶快扯开话题：“这样看来，您的女儿肯定是因为吃了新城肉制品的东西导致的中毒，为什么新城肉制品还要说您勒索？”
吴正康瞥了王一凡一眼：“问题就出在这里，新城肉制品相关的负责人说道是因为我女儿先天性疾病的问题才导致的，无论是吃其他哪家的肉制品都会面临这个局面！”
“他怪我女儿自己贪吃酿下大错，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何栋昱和王一凡陷入了沉思，按理说的话确实，先天性胃溃疡的人尤其是这种病还非常严重的小孩，这种肉制品是能少吃就少吃的。但是普通达标的肉制品不可能说直接导致中毒送入icu，这么一看，新城肉制品还是有问题。
何栋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吴正康，男人明显很激动，正义愤填膺地说新城肉制品的种种。
何静突然开口：“无法说明。”
王一凡有些疑惑，问道：“学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何静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因为童童在吃这个火腿肠之前还吃了其它含高量的亚硝酸盐含量的东西，虽然新城肉制品也超标，但无法得知，到底是哪个导致童童中毒，或者说，是不是因为两个东西吃下去含量同时递增导致的童童中毒。”
何栋昱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王一凡明白了过来，神情有些凝重地解释道：“单独吃一个高含量的东西可能导致不了中毒，因为摄入量方面可能少，但是如果吃了两种及以上高含量的东西可能就会达标，导致孩子中毒。”
女人继续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童童应该是之前吃了一些高含量的食物，等到有人再次递火腿肠时，她火腿肠的摄入量变少，从而医院显示，单纯吃了新城肉制品的食物，可能无法导致童童中毒。”
“或者说，不会像现在那么严重。”
何静有些惊讶地看了王一凡一眼，点了点头。
“那之前吃的那些食物的卖家你们有跟他反应吗？”
吴正康叹了口气：“找了，但是那家人经营小本买卖，家里并不富裕，他给我跪下，把积蓄全部拿出来让我给女儿治病，还说千万不能打官司，一家老小都靠自己吃饭。”
“再三发誓跟我说自己绝对不会再做这个亏心事了，我也没办法把他的生路断掉。”
何栋昱看着桌上的录音笔，神情有些麻木。他也将近干记者五年了，这些糟心事儿见得多了，也确实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面的事情也就不用说了，新城肉制品万万不会承认这件事情，毕竟一旦承认，亚硝酸盐超标的事情不可能瞒住，加之会牵扯上政府向公众展示的监测数据是假的。
何栋昱也大概了解了情况，他想了想跟吴正康商量道：“我们可以去医院拍您女儿的照片吗？”
“毕竟这要征求监护人的同意。”
吴正康犹豫了片刻，狠狠心道：“可以，不过我希望可以把我女儿的脸模糊一下。”
“这个自然。”
何栋昱起身对王一凡说了句：“我有话跟你说。”
女人站起身来，跟着何栋昱出去。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抱怨道：“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你都当了好几年记者了，怎么了，这点小场面还烦？”
“当多少年都烦！”何栋昱有些无语地吐出一口气。
他冷静了下，悄声说道：“一会儿你拿着相机去拍照，我在这看着监控。”
王一凡有些惊讶：“拍照这件事儿我也不是很擅长啊。”
何栋昱啧了一声：“有啥擅长不擅长的，就定你了，二叔这边我没办法让他看太久，他毕竟还有自己的工作。”
“新城肉制品的这个报道我也不可能再找人盯，毕竟会和我们的行动有点牵连。”
他又警告了她一下：“你要是想让咱这事儿成，就给我乖乖地去！”
王一凡抿了抿唇，无奈说道：“行吧，我尽量发挥出我全部的实力。”
何栋昱表示非常满意：“可以，去吧，我继续去看你男朋友。”
王一凡呵了一声，大步迈进了会议室。三个人也整装待发去了医院。
今天有些阴天，衬得医院也有些昏沉，走廊里不是动作缓慢的病人，就是步履匆匆的医护人员，王一凡看着科室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压抑地有些喘不上气。
他们去了icu，护士不让进去拍照，王一凡无法，只好在门外的窗户边上拍了几张，她看了看拍的照片，清晰直观，遂不再拍了，在外面安安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孩子。
童童大概上一年级，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躺在病床，鼻子上戴着一个呼吸机，显得脸小了一圈，胳膊露在被子上，显得袖子空落落的，王一凡看着吴正康一脸颓废的神情，低下头静默不语。
她往旁边看去，何静正蹲在地上，头无力地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显得整个人有些单薄。
王一凡不知道何静发生了什么，她最后一次见这个女人是那年何静大四颁奖典礼的时候。王一凡自认和何静有眼缘，所以在她大四拍毕业照的时候，王一凡就去陪她了。
那个时候的何静也不怎么笑，但是眉眼都是舒展开来，在阳光下看上去好看极了。等一班的人扔了学士帽，王一凡便走了过去，说可不可以和她合张影。
何静欣然应允。可话还没说完，校门口便停了辆黑车，何静的脸色顿时有些慌张，她只好歉意地跟自己说今天有事儿，可能没有办法一起拍了。
王一凡有点失望，看着她慢慢上车，殊不知那是跟何静的最后一面。
一别已经四年了吧，王一凡慢慢走近她，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王一凡俯身轻轻拍了下她。谁知缩在地上的女人如惊弓之鸟地站起，王一凡被她激的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看清来人之后，何静才松了一口气。
王一凡关心道：“学姐，不舒服吗，我要不先送你回去？”
女人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容：“只是有点累，不碍事。”
说完，便转过头去，回避了下王一凡。
王一凡轻轻搭住她的肩膀，何静有些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只听到后面女人温和的话语：“学姐，我没有恶意。”
“只是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何静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反握住王一凡的手，慢慢转过身道：“什么事你说。”
“学姐，你们跟新城肉制品打官司，胜算大吗？”
何静摇了摇头，心酸一笑：“估计没有什么胜算。”
“新城肉制品亚硝酸盐超标是医院查出的，但政府监测报告上写出是正常的，两者报告结果违背，如果法院需要再次监测的话，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政府的那个报告是假的。”
何静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那个监测是我做的，真正的结果也在我的手上，如果学姐想要当证据和证人，我可以作证。”
何静抿了抿唇：“谢谢你，但是，还是没有胜算。”
“为什么？”
“因为新城肉制品的辩护律师，是张远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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