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最近，最远
暗中观察了一会儿，郑业推门进去，步子很轻，如同鬼魅跟在萧若微身后。
萧若微察觉好像有些不对，回头，小声道：“夏竹，是你吗？”，她的声音发出去，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无人应她。
“夏竹，是你吗？”她又问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该是我多想了，萧若微甩甩头，按下恐惧，继续寻找。
再往里走，她看见一个忽大忽小的光圈。有灯？萧若微紧着心，深一脚浅一脚试探着向前。
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帷幔被风吹得妖异，在墙上地面投下张牙舞爪的样子。
萧若微脊背一凉，“谁！”，回头，谁也没有。她继续朝光圈的方向走近，一点点的，试探的，掀开层层帷幔。
“啊！”忽然她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帷幔之后，忽明忽暗的烛光中供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方脸且短，蜷曲头发与胡子长成一片，脏且潦草，一片杂草中嵌着两个绿豆眼，眼皮前厚后耷，脸部两块赘肉间挤着冒着油的蒜头红鼻。
“昆邪王”
萧若微赤红着眼盯着他，指甲扣进肉里，不由自主的，她开始颤抖。她不想颤抖，可身体抑制不住，她越想保持镇定，就越是抖得厉害。
画上肥硕油腻的身体是她一辈子的噩梦，醒不来的梦魇。
萧若微大脑一片空白，她慌然失措，踉跄着爬起，想要逃走，可刚起身，身后影子笼罩上来。
他也五六十岁，脸上的肉耷拉，手干瘪长斑。
“宣阳长公主。”
干瘪如枯枝的手长满老人斑，擒住萧若微的肩，用了十乘十的力量，昆邪王也是这样的，每一次她肩上都布满青紫。
“放开我！”
萧若微努力遗忘的过去，突然从记忆的每一个角落窜出，像漫天蝗虫把她啃食。她失去所有理智，推开郑业，发疯似的冲出去。
“公主！”见她出来，神情悲怆，夏竹焦急不已，想都没想狠狠咬了左右两口。
“哎哟！”两个小厮吃痛，松开她。
“公主！”夏竹追上去。
萧若微冲出去撞倒许多花草，所有人都看着她，狼狈至极。
“怎么回事？”
“这宣阳长公主怎么回事啊？”
“夫人，她是不是故意来找您不快的！”
每个人的目光都是一面镜子，萧若微站在中间，四周全是镜子，将她赤条条的照个清楚。
人像、声音在无数面镜子间反射汇集，所有伤害像一支支箭，毫不留情射向萧若微。她整个背上都是伤，箭将她穿了个千疮百孔。
萧若微蜷成一团蹲下，头埋在臂弯里。她好想逃，好想离开，可她的脚像被钉住了似的，一动不能动。快点过去，快点过去，她闭着眼不停呓语，鸵鸟似的不敢面对周遭一切。
“夫人，公主身体不适，本将军先带她回去了。”
倏地，一件披风从头至下把萧若微严严实实遮住，同时一双臂弯穿过她的双膝，将她稳稳抱起。
“大将军，太尉府可是你向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太尉夫人眉毛拧成一个结。
“今日唐突之处，改日我亲自登门道歉。”褚卫嘴上说着唐突道歉，可面上一直冷脸，步子也一步未停，抱起萧若微转身就走。
“公主损毁了我这么多珍贵花草又该如何？”
“代先生，留下处理。”褚卫路过代绪时吩咐道。
“是。”代绪得令后，对太尉夫人道，“夫人，院内所有损毁花草赔偿，黑云骑皆会负责到底。”
“晦气！”太尉夫人愤怒甩袖，眼睁睁看着褚卫把萧若微带走。
萧若微躲在披风下，像被冻住，直挺挺的，一动不动。褚卫忧心不已，于是临时起意，吩咐车夫，“不回王府，去城外。”
“是。”
进入马车，褚卫将萧若微轻轻放下，自己则闪开坐到另一侧。
褚卫知道萧若微此刻想要的是一个人呆着，但放她一个人独处，他不放心。所以他挤在角落，控制呼吸，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马车里很静，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褚卫低头，盯着地面，但耳朵却时时刻刻捕捉萧若微的一举一动。
她渐渐地放开呼吸，她呼吸逐渐平稳，她动了一下头，头饰在颤动，她又动了一下脚，她的脚好像麻了
萧若微试探着，他也试探着，彼此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有大动作。
藏在黑暗里，被温暖高大的披风包裹着，萧若微失温的身体开始暖和，她开始回忆起方才太尉府的一切。
他忽然出现，把她保护在披风里，为她挡下所有暴风骤雨，没有对她进行拖拉的询问，也没有与太尉夫人进行来回磨人的拉扯。
没有任何理由的，他戳中了她心里最想要的，带她走，立刻！马上带她走！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先带我离开这儿，她还没有请求他，他就做了。
无论她对他是如何的不信任、怀疑，但此刻她是感激他的。
身体重新有了温度，找回理智后，萧若微脱下帷帽，找到低头避开她的他，真心实意道谢：“多谢世子。”
她的真心，他听得出，褚卫抑制不住微笑，怕被她发现，他侧过脸。
一阵清风拂过，他掩盖好情绪。
“应该的。”
她没完全付出真心，他也留有一线，短暂对视后，两人撤开目光。
身份上，他们是彼此最亲的人，距离上，他们是彼此最近的人，可他们之间始终遥不可及。
“大将军！”赫骋看见褚卫马车，大老远扯着嗓子打马过来，走近了才发现还有萧若微，“公主也来啦！”
他赶紧回头，冲阿瓦招手：“公主也来了！”
不一会儿，阿瓦也打马过来，比起憋在王府，这两人来到外面明显高兴许多。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这马场是谁的？”萧若微打量四周，好大一片马场。
“黑云骑的。我把太仆寺里的病马都接了过来，交给赫大哥和阿瓦照料。顺便也请赫大哥和阿瓦教我们训马和马匹繁衍。”
“将军千万别说‘请’。”阿瓦道，“我和赫骋就是一养马的，能有幸在您手下当差是我们的荣幸。”
有损和生病的马，客观来说应该处理掉。把有限的精力和资源用在身体健硕，品质好的马才正确，可褚卫舍不得，在他心里马和黑云骑的将士一样都是他的战友。
这么多年，战火硝烟中走来，褚卫能活下来都因为他的爱驹踏云。
“没有它，我早死了。”
赫骋阿瓦打马先回，褚卫萧若微慢慢走在后面。
“真好。”毫无保留，互相信任依赖的感情，萧若微羡慕。
“公主，你想不想也有自己的一匹小马？”褚卫问。
“我？可以吗？不可以吧”
大徵虽未明文规定女子不可骑马，但世家贵女没有马上纵横的，贵女不骑马是默认的规矩。
“不用，我不合适骑马。”萧若微婉拒。
褚卫明白她的顾忌，没有勉强。
“真可爱。”上月刚出生的小马驹围成一团吃奶，急吼吼又呆萌的样子，惹得萧若微频频发笑。
“你干嘛！”小马驹隔壁是只三岁的黑色白蹄马，它这个年纪正是调皮的时候，看萧若来了，一个劲凑过来，见萧若微注意力更多在刚出生小马驹身上，它还拈酸吃醋，咬萧若微衣袖。
萧若微避开，它又凑过来，“你干嘛！”她假装打它，它顺势用脸蹭她的手，“你个坏东西把我衣服咬坏了，还好意思撒娇！”
“公主笑起来真好看。”阿瓦不禁感慨，“跟天仙似的。可她怎么就不爱笑呢？朝都的女子好像都不爱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褚卫看着萧若微笑颜，心里很不是滋味，公主好像是第一次笑。
“公主，你喜欢乌雅蹄！”赫骋从另一侧过来，见萧若微与马玩的开心，直接进入马厩把它牵出来。
萧若微还没来得及说不，马就横在她面前了。马儿出来更是热情，不停地舔萧若微的手，舔得她痒痒直乐。
“呵呵呵呵！”她不停笑着，“赫大哥，你刚才说它叫什么来着？”
“乌雅蹄。”
“乌雅蹄，你好呀！！”萧若微一遍一遍抚摸它，爱不释手，“乖乖小东西！”
“今日多谢世子。”回到王府，萧若微扶着褚卫的手，下马车。
“公主客气。赫大哥、阿瓦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公主的朋友，公主若愿意，可随时去。”褚卫说道。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由全系在男人身上。褚卫的话分量不轻，他看出萧若微喜欢自由，也愿意给她自由。
世上没有赔本的买卖，萧若微眼眸一转，贴近褚卫，低声道：“世子想要什么？”
褚卫一愣，噢，他忘了他们之间只有利益。
“公主聪明。”褚卫把戏演到底，“待马政一事了后，臣希望新任太仆是黑云骑的人。”
褚卫手里有五十万大军，他想掌管太仆寺应该只是为保证马匹供应，毕竟战场上战马与兵器一同重要。另外他是领兵将士，深谙战马重要性，应该不会在马政一事上动手脚。
萧若微思考一番，此事有益无害，遂答应。
“多谢公主。”把萧若微送到后，褚卫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俨然一副得到想要的后，说走就走的样子。
很好，他这副态度让萧若微很放心，今天他处处护着她，对她很好，她开心又不安。
明明看到了蓝天白云草地还有可爱的小马，她应该肆意开心的，可她不敢。她每一个微笑都带着对下一秒的恐惧，笑不及眼底。
褚卫对她太好了，她怕他想要的，她给不起，一旦她给不起，他们之间盟友的关系就会破裂，她没了依仗，萧启恒也会失去一棵大树。
如今他说了，并且他要的自己也给的起，萧若微惴惴不安的心这才放下。
“把公主骑马的事传播出去，特别要告诉康王。”褚卫吩咐侍从。
康王，早八百年前就想当皇帝，输给萧启恒爷爷，又输给萧启恒爹爹。如今六七十了，折腾不动了，倒惯会摆长辈的谱，处处挑萧若微和萧启恒的毛病，在他眼里，他俩“名不正言不顺”。
“是。”
傍晚，侍从回黑云骑复命。
“将军，一切都办好了。”
“好。”
局已摆好，接下来就是静观其变。
(https://www.7722wx.com/html/55768744/3274423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7722wx.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ap.7722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