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之骄子

光阴似箭，时光荏苒。

        代绪再得家中消息，父母姊妹俱亡。

        一夜之间，家中幼子幡然悔悟，可为时已晚，父母亲族早已白骨一副。

        妻子阿宛失踪，父母亲族覆灭，代绪万念俱灰，整日蓬头垢面，四处游荡，桥洞下乞丐都比他有人样。

        可绕来绕去，他始终在朝都，他的父母亲人在这里，他不会再离开。

        从前的府邸杂草丛生，衰败荒芜。曾经的繁华还依稀在眼前，父亲的责骂、母亲的软语、姊妹的欢笑还犹在耳边。

        他多么想回到从前，他多么后悔离开。

        即使结局无法改变也好，不离家至少能和家人死在一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愧疚悔恨日日噬心，留给他的只有悔恨。

        躺在半人高的杂草中，代绪脖子上，背上被割出道道血痕，寒风呼啸，又把他冷得牙齿打颤。

        人人都怕这“鬼屋”，唯有他对这儿眷念的很。天为被地为床，代绪蜷缩在地上，一脸满足，仿佛依偎在母亲臂弯。

        潦乱的生活没有日夜，代绪半梦半醒不知睡了多久，头疼、脖子疼、全身都疼。他以为自己要死了，长叹道：“终于可以去见父亲了。”

        “这就是你拼死叛出的结果！”

        “谁？”代绪歪头躺着，他睡了太久，全身软懒将他侵蚀，他睁不开眼。

        代绪面前的人看他仿佛看一滩烂泥，驻足片刻，拧眉离开。

        来人衣袖拂过代绪鼻尖，代绪垂死惊坐起，“二小姐！”他急冲冲睁开眼，结果久不见日光，又被白雪反光一刺，双目针扎般疼，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眼睛刺痛着，代绪只能趴在地上试探着往前摸索，“二小姐是你么？二小姐你还活着！二小姐，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让我回家。”

        他想回家，想接过父亲手中的半枚鱼符。曾经父亲给他，他不要的东西，如今求而不得。

        鱼符为铜制鱼形，分左右两半，有子母口可以相合。

        右符留存家主手中，左符则由代家保管。这是极大的信任，所以代绪父亲一直将左符视若珍宝，贴身携带。

        代绪想要回左符，留个念想。

        “家臣叛出是死罪。若不是你父亲，你早死了。”

        代绪知道，叛出是他讳莫如深的事，当年少不更事，他说走便走了。全然不顾父母处境，也枉顾家主庇佑信任。

        代家是前朝罪臣，没有褚家庇佑，代家早已灭门绝户。

        家族保全之恩，理当刻刻于怀，衔环结草，生死不负，可他却不仅起了异心还叛出。

        代绪理亏，嘴巴张张合合，终是哑口无言，他低垂头，听着二小姐脚步远去。

        吱呀——门关上了。

        扑通，代绪栽倒在地，心高气傲，桀骜不驯，过眼云烟。

        “二小姐，求求你，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求求你，让我回来”二小姐走后，代绪面朝下埋在杂草中，闭眼流泪，默默地无声懊悔。

        太阳高照到暮色四合，再到晨光熹微，一个昼夜后，他爬起来，就着雪水把自己清理干净。

        而后辗转四处打听找到二小姐所居之地，她不肯见他，他就跪在门侧。

        他是罪人，只敢跪在后门侧旁，低眉顺眼，乞求新任家主二小姐宽恕。

        那一年，朝都下了罕见大雪。路上到处都是雪堆，埋着冻死的人。

        代绪在雪地跪了三天三夜，又饥又困，浑浑噩噩间，面前的门开了几次，但都只是小小的开一个缝，不过五秒旋即又关上。

        就在他出现幻觉，看见父亲母亲在呼喊他时，门开了，大大敞开。

        干粮、水和棉衣从里面扔出来，和衣物干粮一起丢出来的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左符。

        “去北边找一个叫褚卫的人，以后你奉他为主。”

        “领命！”天寒地冻，代绪手指不可屈伸，依靠身体的力量扑过去，把令牌紧紧握在手里，哽咽呜咽。

        山匪剿灭后，褚卫留代绪而不得，正遗憾懊悔，却见他去而复返，心中大喜，忙不迭将他迎进帐中。

        从此代绪跟随褚卫左右，随身侍奉，形影不离。

        起初代绪跟在褚卫身边，只是领家主命，依令行事。对于褚卫这个毛头小子，他只拿他当小孩，没半分敬意。

        褚卫知道，但他从来不计较，也不会强压下他的头颅，他只用实力和真意说话。

        跟在褚卫身边一次又一次浴血沙场，出生入死后，代绪才逐渐对他产生认同之心。

        永宁三年年初，宁远将军拥兵自重，联合西南各郡发起叛乱，褚卫随军南下平乱。

        领兵将军只在乎军功，全然不顾将士死活，连续三天，不舍昼夜，让将士高强度进攻，将士们死了一批又一批，被俘一批又一批。

        军营也分尊卑，兵卒皆都出身寒门，无人敢反抗。危难之际，褚卫揭竿而起，救众人于水火。

        事后，褚卫因顶撞上司，违反军令，处以鞭刑。

        以他的身份，他本不必这么做，就算人都死光了，他也会活着，南阳王世子，谁敢在赵嵉顾头上动土。

        可他毅然冲出来。原来世家子弟也不全是草包纨绔。

        褚卫孤身带数十骑跃马而来，奋勇杀敌，生生拼出一条血路，冲到代绪面前，“先生，你可还好！”

        “回将军，一切安好。”代绪眼底全是敬意。

        “来！”褚卫将剑扔给他，“我们一起杀出去！”

        数十骑出，千余骑归。

        跟在褚卫身后，看他身姿矫健，驰骋疆场。代绪忽的明白，父亲为何会对先家主死心塌地，唯命是从。

        “客官可要吃面？”老板看见代绪驻足良久，上前招呼道，“我们这可是二十年老字号！味道正宗得很！”

        “我知道。”代绪忍下心头情绪，“来一碗，要大碗阳春加蛋！”

        “好勒！”老板笑容满面，不一会儿，“客官您的面来了！”

        “谢谢。”

        “我特意把蛋给您煎的焦焦的。”

        一句话，让代绪笑容凝固。

        大碗阳春加蛋，蛋要煎的焦焦的，是他爱吃的。

        永安巷有两处禁宅，一处是姓褚，一处姓程，两家门当户对。

        大碗阳春加蛋，蛋要煎的焦焦的，是永安巷程氏禁宅的少主人，北府军少帅程寰爱吃的。

        代绪不由自主点了他爱吃的，店家也错将代绪认成了他。

        年少时，代绪轻狂，恃才放旷，整个朝都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对程寰心悦诚服。他敬重他，崇拜他，连带着吃食也要模仿他。

        程寰才华冠世，文也纵横，武也纵横，世间奇才。

        十二岁上战场，十四岁建军功，十五岁掌帅印。获先皇孝成帝、卫国公程岱山、南安王赵嵉顾一致认可，于太极殿将帅印交到他手中。

        簪缨世家、文武百官无一人有异，就连最挑剔的康王都心服口服。

        十七岁，闲来无事，程寰隐姓埋名考功名，一举夺魁，成为大徽史上最年轻状元，惊得朝都一震！

        对他来说，这世上好像就没难事。

        无论怎样棘手麻烦的事到他手中都会迎刃而解，朝都女儿爱慕他，朝都男儿嫉妒他但又不得不臣服他。

        提起他，人们脑袋里只有四个字——天之骄子。

        同在朝都，同在一个圈子，比邻而居，程寰这个名字，代绪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多向程小将军学习！多跟他接近，别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父亲耳提面命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向程寰学习，多跟程寰交往。

        “知道了！知道了！”代绪很不耐烦，他三岁识字五岁诵文七岁作诗，哪里会把程寰放眼里，打发走父亲，他嘟囔道，“有那么厉害吗？不就是会投胎么！”

        他认为程寰的优秀不过是上层贵族的自吹自擂，他唯一输给程寰的只有身份。

        他是家臣之子，而他是卫国公世子。

        “明日九真围场冬狩别忘了。”代父走到半路又折返。

        “知道了！”代绪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悦。他最烦围猎了，每次他都被世家子弟戏耍捉弄，他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

        以他的身份，他们特意邀请了，他就拒绝不得。

        代父知他心中苦闷，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忍一忍，别给家主惹事。”

        代绪没回答，心里却在暴怒，“要不是你当奴才，我需要忍么！”

        代父没等到他回答，叹气离开，走到门口，回头看他，眼底全是担忧。

        此子太狂！

        翌日，代绪果然拖拖拉拉最后一个到。到了围场，一个人也没有。

        “代公子，小侯爷他们已经进去了。”门口守卫见他来了，走到他身旁。

        “走了？”代绪心中纳闷，往常就算他来的再晚，他们也会在门口等他，此时人最齐，最适合戏耍捉弄他。

        今天公子哥们一反常态，代绪难免投鼠忌器，他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最后，他笑了，“我这干嘛呢？搞得好像我想不进就能不进似的。”他无奈自嘲。

        “代公子，等一下。这个给您。”守卫拿了一套新的弓箭给他，并示意代绪将自己的弓箭交给他。

        代绪上下打量他，眼神充满审视。

        “这是小侯爷吩咐的。”

        哦，又是身份压人。

        代绪取下弓箭给他，双手摊开，“你要不再搜一下我身上，看看还有没有小侯爷不准带的。”他嘴角噙笑，眼神却凌厉得可怕。

        “小的不敢。”守卫诚惶诚恐。

        代绪翻了个白眼，走进围场，风平浪静，公子哥们早已四下散去，各自狩猎。

        “驾！”代绪看了眼世家子弟所在方向，驾马朝无人处走去。既然他们今天腻了，不找他麻烦，那他也乐得清闲。

        他不会武功，不又善骑射，围猎对他来说就是出来晒太阳。代绪驾马走走停停，寻到暖阳正对处停下。

        太阳晒着，小风吹着，马背趴着真是舒服。

        他是属猫的，一晒太阳，就打瞌睡。好困啊，连打几个哈切，代绪进入梦乡。

        代绪睡得很香，要不是面前的眼神太炙热，他是不会醒的。

        “真烦！”他用手遮住眼睛，抬头，“什么事啊？小侯”最后一个尾音被他咽在喉咙里。

        老虎？！

        他蹭的坐起来，全身汗毛倒竖。

        四周都是栅栏，代绪被围了起来，和一只老虎关一起。他抬头，那几个公子哥已经在最佳席位坐好，就等好戏登场。

        原来围猎围的是我，代绪冷眼扫过山头每一个人。


　　(https://www.7722wx.com/html/55768744/3257352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7722wx.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ap.7722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