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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宝瓶宫第二次挨了打,前一次是欧阳芳芳,这一次却是对她呵护有加的安娜妈妈,她这才意识自己干了件多么不孝和愚蠢的事。所有人都退开了,尽量远离散落的骨灰,安娜要尽可能使死者避免更大的污辱,把骨灰重新放回新的容器里。宝瓶宫几乎不能动弹。安娜妈妈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骨灰从她身上清扫下来。

        “把她带走,若根,让她在房间里呆着。”安娜妈妈平静地命令道,“最好别让她离开房间一步。”

        “妈妈,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妈妈,我不是想伤害爸爸。”宝瓶宫解释道,终于泣不成声了。

        “现在我还剩下什么,你说,现在我还剩下什么?”安娜面对丈夫的骨灰痛苦地寻问,“什么也没剩下,一无所有。”

        幽灵应该幸灾乐祸了,他站在安娜妈妈痛苦的刀刃上,站在父亲的骨灰上面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是的,幽灵在以他们的方式庆祝,深深的黑洞般的双眼预示着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突然之间,宝瓶宫什么也不在乎了,她忘记了对死去亲人的不敬和痛苦,忘记了正处于悲痛中的母亲需要得到安慰,忘记了周围是无奈地摇晃着脑袋的旁观者,他们像安娜妈妈一样对她极其失望,突然间,她在所有人眼里变成了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可是,这些她都不在乎,现在,有一个可恶的幽灵正站在父亲的骨灰上,他的脸比白纸还要苍白,他的丑陋更甚于在棺材里腐烂的尸体,然而他在践踏父亲的骨骼,竟然能在太阳下游荡,把一个个生命无情地掳走!宝瓶宫气愤到了极点。可是有一点很清楚,幽灵再也无法对她形成干扰,她不再怕他,对他恐惧得瑟瑟发抖。

        “从我父亲的骨灰上走开!”

        幽灵对方一动不动,她又一次想冲上去,把他撕碎,揉烂,偏偏这时候若根阻止了她。

        “我会抓住你,这一天不会太久。”她愤怒地说,双眼像两团烈焰,“如果你不把我也杀了,最好把我也杀了。”

        “把她带走!”安娜终于忍无可忍,大叫道,“带走,随便带到哪儿,别让我看到她。”

        “不,妈妈,”宝瓶宫想到了葬礼,她父亲和外婆的葬礼,她突然清醒了。“你不能把我留在家里,我要参加爸爸的葬礼,妈妈。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看不见,这里,家里究竟有什么,真的,相信我。”没有人为她辩解,替她说话,“不能这样对我,妈妈,不能这样妈妈……”

        若根把她扔到了房间里,连他也指着她的鼻子警告她,对付胡搅蛮缠的疯子一般威胁她,叫她安静,然后,他走了,在外面锁上了门。不久,蒲翼和若根带着张教授来到房间,他们要对她做点什么以阻止她在房间里胡来,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宝瓶宫的房间已经乱成一团,所有东西都摔坏了。房间的门敞开着,她认为她能跑出去,她相信蒲翼和若根不忍心让她更痛苦,饱受煎熬,然而她错了,两个大男人一人一条胳膊终于让她安静下来,也彻底打碎了她对他们抱有的巨大的希望,让张教授顺利地为她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啊,天啊!”张教授突然大声喊道,接着捏紧了被宝瓶宫咬破的手背,“好了,放开她,放开她,没事,她暂时会睡一觉,现在放开她,两位。”

        “也许她会再次攻击您,教授。”蒲翼说,依然抓住她的胳膊不放。

        “我没关系,她会很快睡着,或者我和若根先离开,你呆在这儿,最好让她躺在床上。”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又是她母亲,她的爱足以让人窒息。”蒲翼说,“这个裱子。”

        宝瓶宫感觉很困,非常困,随着镇静剂慢慢对她发辉作用,她深深地感觉到了绝望和恐惧,她要失去最后一次与父亲告别的机会,她在永远地失去他了。若根把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她知道他的心里也很痛苦,他在不停地叹息,后来,他离开了房间,她隐约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就像处于梦境般若隐若现,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在宝瓶宫安静的沉睡这段时间,她的父亲和外婆被抬离下关,他们在日出公墓永远地安定下来。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玻璃城像往常一样灯光灿烂,若根守在床边,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

        “从我房间里出去。”

        他似乎很疑惑,一觉醒来宝瓶宫突然恢复了正常,开始像往常一样命令和呵斥他。他一连询问了几个问题,要不要吃东西,喝点什么,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需要,可是宝瓶宫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地重复了刚刚说的话,她的语气表明她不会再重复第三次同样的话。

        若根离开了,非常小心地关上房间的门,谨慎得像个居家的女人。宝瓶宫坐起来,她一开始就应该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的父亲迟迟不归实际上是另有原因,她难受极了,也极其愤怒,所有一切都令她气愤,连不停掉落的泪水都使她气愤得浑身颤抖,除了哭,她一无事处,这很清楚。

        若根又一次进入房间时带来了吃食和喝的饮品,直接把食物送到床边,可是宝瓶宫不接受他的好意,她把它们打翻了。若根默默无语,把地上的食物和碎盘子收拾起来,转身离开了,不久又带来了第二份,她又一次把它们打翻在地,还将枕头扔到他身上,但被接住了,放回到了床上。若根第三次带来了食物,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他不再把托盘直接搁在床上,而是放到了宝瓶宫暂时够不着的桌上,这样可以防止她再一次摔盘子。

        宝瓶宫不想吃东西,她的胃早被痛苦、失望和永远的遗憾胀满了,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你要吃东西,千阜。”苏嘉贺走进房间,说。

        宝瓶宫不想见任何人,一个若根已经够让她厌恶了,突然冒出来另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喜欢沉思的人,她厌恶地把脸扭到一边,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苏嘉贺坐到她身体,非常同情她的不幸,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你看到了什么,看来像我一样你看到那些幽灵把叔叔带走了……”

        “对,”她遇到了知音,紧紧抓住苏嘉贺的手说道,“他们没有眼珠,皮肤像死人一样苍白,像乌云一样变幻莫测,他们带走所有人,那些身体不好的和倒霉的人是他们的目标,苏嘉贺。”

        苏嘉贺和若根面面相视,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还像变色龙一样不停地变化着。宝瓶宫就像嗅觉灵敏的猪兔狗,她很快发现了他们的这一变化,随着两个人面部轮廓的变化,她的心也随之变凉了。她甩开苏嘉贺的手,又一次下达了驱逐令。

        “再把我当疯子,我把你们像蜘蛛一样挂在墙上。”她在床上跳起来,用枕头把两个人赶出了房间,锁上了房门。

        “我只是想说,当亲人离开我们的时候就是被幽灵带走了,而幽灵不是坏人,他们带爸爸去还魂转世。”苏嘉贺在门外小声地对若根解释,但宝瓶宫还是勉强听到了。

        “你真是幼稚,难道你不知道她的状况,还刺激她!”

        “听着,若根,我只想安慰她,我不知道她有这么严重。而且我告诉你,在爸爸离开我的时候,妈妈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还魂转世,或者像埃及的人身兽头判定法老的灵魂是否足够轻,最好的可能是他变成了天使,永远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守护着我。听着,我还没说完呢。我知道这只是母亲安慰我的一种方式,我也想安慰千阜,我承认,这听起来很幼稚,但是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一直认为父亲没有离开我,她一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我所做的一切。你从小就没有父母,不知道亲人离开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到此,门外沉寂下来,再没听到任何声音了。宝瓶宫有一个平时接待朋友的小客室,它就在门外往下直走几道楼梯,由一道花篱似的可爱的围栏确保客室的人员安全,但楼下大厅的一举一动足以尽收眼底。她看到若根一个人站在她的小客厅里,客厅没有开灯,从楼下透上来的光线朦胧地反映出他那凝神的面庞,他把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若根,对不起。”苏嘉贺返回来,非常真诚地向他道歉,“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叔叔是因为感染流感而死的,你知道这对我也是一种刺激。这种事以后会非常普遍,会有更多人因公共卫生事件而死去。我很抱歉,真的,对不起。”

        “好了,我们都有各自的困扰,这个时代不会让我们好过的,姐姐。”

        宝瓶宫倏地把门关上了,他们发现了她在窥探,锁上了门,靠着房门蹲坐到了地上。她想到了水蛇妖,此刻,水蛇妖一定在为打翻父亲骨灰盒的宝瓶宫另眼相看,她无论如何冷落和野蛮也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想不出干这种事,所以,水蛇妖还不如她的一根小指头,以后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她觉得应该干点什么了,主要是和水蛇妖成为朋友,她自信即使不能成为她的朋友也能成为暂时的合作伙伴,因为,只有水蛇妖能证明她不是疯子,只有水蛇妖能给她机会证明这一点。可是眼下,失去亲人的痛苦压得她透不气,她感觉自己整个儿就是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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