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天上学，若根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话，对她反应冷淡，明显在疏远她，气她。他向来不会跟她斤斤计较，任何时候他都谦让她，可是这一次，若根的反应很强烈，她开始怀疑昨天对他说的话过于露骨，刻薄，让他失望透顶了。
今天，他把她送到校门口，她像往常一样向教学楼走去。可是，若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车停靠在校门口的停车位上，似乎在等什么人。他向来对外面的人和事没有兴趣，他与玻璃城几乎是孤立的，这引起了宝瓶宫的好奇。几分钟后，水蛇妖上了他的车，他载着她离开了学校。
宝瓶宫的心情坏透了，若根使她生气，家庭气氛令她窒息。而且最近，欧阳芳芳也变得很奇怪，阿布露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从她生病复课的那天开始就再没有见到阿布露。现在，不仅是她的精神处于焦躁与混乱之中，而视线所到之处不由得使她质疑，她几乎难以分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非现实的错觉。她最信任的人，她的同学兼朋友，这些向来与她关系密切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个与她疏远距离，让她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这让她非常无助，也极其失望。
下课后，宝瓶宫找到欧阳芳芳，把她的困扰透露给她，也许她会认为她疯了，或者是精神出了问题，可是她无法再一个人承担这些，她所看到的黑影所到之处必定会有人遭遇不幸，这是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实。
然而，欧阳芳芳似乎对她有很大的不满，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让我很失望，馊水瓶，非常失望。”欧阳芳芳以水蛇妖带有污辱性的称呼喊她，这令她很吃惊。
“我做错什么了？”她一脸无辜地问。
欧阳芳芳根本不愿与她纠缠，她打开车门准备离开，宝瓶宫托住她，让她把话说清楚。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你也要让我知道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欧阳，你这样不是在折磨我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不要提朋友，不要提。”她厌恶地说，在她肩膀上狠狠地击了一拳，“我问你，这几天你有没有看到阿布露，知道她去哪儿了，你怎么一个字也没有提起她？”
“我不知道，这几天她没来学校上课，可是……”
“她死了，知道吗？”她痛苦地大声说，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接着说，“你既然知道她没来，难道不想知道她怎么了，去哪儿了？我看你比管册还差劲，至少她是真正的朋友。滚开！”
“她死了……”她嘀咕着，重复着，突然想起最后一次与阿布露见面的场面，她吓到她了，她还诅咒她死。“我应该当时就留意到，应该当时就留意到的，欧阳，”她抓住欧阳芳芳，迫不及待地说“我当时就应该知道她会死的，欧阳……”
欧阳芳芳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什么也没说，开着车走了。
若根迟迟没有来接她，他和水蛇妖在一起，也许把她给忘了……
回去的时候，若根对她不理不踩，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小心眼的时候。她想找人谈谈，把一切都告诉他，而若根是最佳的人选。但是，她一开口便完全违背自己的意愿，竟然不受她控制，提到了水蛇妖，若根喉咙里发出轻蔑的声音，说：“你在监视我吗？”
“我没有。”
“你的脸怎么了？”他已经注意她的脸很久了，但一路上两个人一直缄默不语，而他是不会最先跟她说话的。
宝瓶宫没有回答，整个人非常沮丧，他也没有更仔细地询问，而是继续开他的车。
回家以后，若根将车停在车库里，回自己的房间了。宝瓶宫在大厅坐了一会儿，决定去找他。若根的房间在藏书室方向，蒲老先生藏有上万册书籍，整个藏书室就像小型图书馆，他常常把自己关在里面。
宝瓶宫很久没有到他的房间，通常，他的日常起居由厨娘苏婶婶和几位年轻的侍者轮流照顾，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房间很乱，衣服物品随手便放，房间里乱糟糟的，伴有古怪的臭味。苏婶婶和阿兰正在清理若根的房间，而若根钻进藏书室，站在窗边抽着烟。
若根已经是个大男孩了。他站在窗前，骨骼硬朗，肌肉丰满而结实，面庞的轮廓成熟清晰，沉思的时候透出大男人的气质，他再不是她认为的小哥哥，不是仅仅大她五岁而可以无视他感觉的童年玩伴。她十分后悔昨天对他说的露骨而刻薄的话。
“你找我干什么？”他没转身，问。
她看了看这个藏书室，他们都还是小孩的时候常常被关在这里，由一位家庭教师指导，看一些适龄的益智的书籍。他们总是相互鼓励，更好地表现，用实际行动更早地得到解禁许可，到花园里游戏。她非常怀念过去的生活，但也不想改变现在的状况，他们之间的兄妹情感也许掺杂着微妙的其他感觉，但这完全是单方面的，她不希望有所改变，只想保持原状。她更爱作为兄长的若根，在他那里得到纯粹的长兄的疼爱与庇佑，而不是伴有其他复杂关系的若根。
“我有事找你，哥。”
“现在我没空管你的事，我一会儿要出去。”他说着掐灭烟头，看了看她脸上淡淡的掌印，若无其事地顺便问一句，“有人甩你耳光了，是不是很爽？”
“我同学死了。”
“最近的意外事件非常多，你最好待在家里，别到处乱跑。”
“我有事跟你说……”
他做了个停止说话的手势。
“若根！”
“不要再任性了，你在外面很低调，在家里却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样累不累啊？我这几天不会管你的事，也没必要对你严加看管，我会告诉阿姨可以放你出去透透气，只要你的身体足够健康。我走了。”
“你去和水蛇妖约会？”突然生气地问。
他看着她，皱起了眉头。
“这又怎么样呢？”
“可是……”
“不用你教我怎么做，最好先照顾好自己，我不会再为你收拾残局了。”
她回房间了。时下的情形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分忧解难，她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而另一条便是有所行动，到街上去。然而，她害怕极了，她的脑袋发热，唯恐变得疯狂和失去理智，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种不幸一定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想到了阿布露，那天，如果不是水蛇妖搅乱，她的情绪没有失控，阿布露身上可怕而恶劣的气息她肯定能感觉出来，这样，一切就会暴露在她面前，让朋友们为她分担可怕的困惑，阿布露也就不会如此年轻就早逝。阿布露当时已经吓到她了，差点没有惊吓过度而跌倒，可是因为气愤，恼火，她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是她的疏忽造成了阿布露的不幸。她可以肯定，她能看穿一个人的生命轨迹，虽然令人难以理解，简直是不可思议，完全不能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她能看到一个人在未来将要发生的不幸，能看到那些游荡在大街小巷像幽灵般可恶的黑影。那些无处不在的黑影以及笼罩在城市上空的云雾是人类社会将面临重大恶运的预兆。
是的，这件事非常严重，可是，她要怎么做呢？现在，在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理解她，更谈不上帮助她，无形中，她伤害了两个能够为她分忧解难的人，是她使自己变得那么孤立无援，那么无助惶恐。她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即使有人愿意听她详细述说，但整个事件听起来完全是神经质的怪谈，谁会愿意相信她。
她哭了起来，感觉自己就像闷罐头里的腐肉，本身已经劣变毁坏，对一切无能为力，对阿布露怀有强烈的悔恨之情。
痛痛快快地哭过之后，宝瓶宫的脑袋里出现了另一个想法，近几天，她对人类生活非正常死亡的调查只局限于玻璃城，而其他城市的状况又如何呢？她打开电脑，对全国首要城市进行了详细地查询，官方权威网站上所显示的信息使她吃惊，而综合所有大中城市对车祸、自杀、暴力伤亡以及其他种种非正常死亡的数据，甚至是正常的疾病死亡数据，宝瓶宫最后得出结论，人类生活正在被惊人的意外事故所困扰，半个月前有关这方面的议案又一次被提上国际联合公国的会议议程，引起了红十字会的重视。她没想到世界局势竟然如此复杂严重，这很出乎她的意料。
“我能预知未来将要发生的事，这意味着什么呢？”她想，突然走到镜子跟前细细打量自己，看看有没有十分特别的地方，然后摇了摇头，“没有特别的。可为什么我能看到那些黑影，我的眼睛……没什么奇怪，看看，和原来一样。不过，这就表示我可以做很多事，只要……对，好好想想，要如何行动，怎样行动，要有很好的计划，可是我的脑子很乱，在家里还好一点，出去就没办法了。他们会把我关起来的，重要的是要找人帮助，要有个很好的借口。啊，若根，你怎么这样，这个时候？”
她播通欧阳芳芳的电话，请求她的原谅，可是，欧阳芳芳干脆关机了，给了她一个彻底的闭门羹。这下，她完全绝望了，即不能得到朋友的谅解，也不知道阿布露具体地埋葬地点，重要的是，她心里的秘密没有人替她分担，还有更多的人将受到威胁，他们会死去，实际上，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越变越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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