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这情况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江枫反手拔剑而出，踩过一地半醒不醒的废物，护着几人踏进院中。
路过一处转角，沈寒霜蹲下身检查散落在地的饭盒，她拾起一只摔破的碗，碗先前大概是装汤的，里面还残留着一些汤水。
放下鼻子下嗅了嗅，沈寒霜闻到一种奇异的青草香气。
“星主，饭菜里应该是被人掺了秀萝春的汁液。”
“没闻错？”
沈寒霜笃定地点点头:“确定没错。”
秦煕墨好奇地问：“秀萝春？那是什么？”
“是郊外乡野间随处可见的一种野草，”洛迦叶同他解释到，“大概有总角孩童那般高，叶子长的宽大而肥厚，摘下来碾碎后会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很特别，夏季的时候，乡下村庄里的百姓常常会摘一些放在院子里用来驱虫。但若是被人误食了，足够剂量下可以致幻，甚至昏迷。”
“星主真是博闻，在下受教了。”
“古有‘一字之师’的典故，今日我替小秦公子解了惑，算不算你的‘一问之师’呢？”
秦煕墨笑着应下：“当然算，日后还请星主多多指教才是。”
“既是算作老师，自然可以多多指教。”
洛迦叶放眼朝院子四周望去，除了进门处倒地的衙役外，这偌大的庭院竟然不见其他人踪迹，也没有响动，实在有些不寻常：“眼下的情形来看，应该是有人故意将秀萝春捣碎成汁下到饭菜里，迷倒了京兆尹衙门的守门衙役。寻常人不敢对官府动手，许是流寇求财，又或是仇家报复，但……”
“但若是流寇仇家，下毒或者下迷药更为稳妥些，犯不着用这种费工夫的笨法子，”秦煕墨接口道，“除非这个人没有钱，情况又很急迫，所以才会想出这种办法。”
洛迦叶投来赞赏的目光，他的反应真是快极了，思虑也很周全。
“小秦公子说得极是，还有吗？”
“有。秦家世代行军，我小时候也进过军营历练，可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草，看来它的功效单一，但凡家境殷实些的，都不会用到，也许就像星主说得那样，只有住在乡下的寻常百姓才会知道这种草……”
江枫持剑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脑子都有些跟不上，目光霎时变得崇拜起来。
沈寒霜无奈地扭过头，一副没脸看的模样。
“小秦公子分析的在理。”
“只是推断，不敢言之凿凿。”
洛迦叶率先迈步，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庭间小路朝后院的方向走去：“是与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话就更在理了，于是剩下来的三人立刻跟上。
出了衙门的正厅，穿过二进院子的一扇石雕垂花门，就算是到了京兆尹府衙的后院，这里一般是在任官员的书房以及安置家眷的住所之处。
临近春分节气，天气和暖，一路走来院子里各类花枝竞相绽放，万紫千红，碧色盎然。回廊应该也是刚刚翻新过，绿漆叠翠掩在花丛间，上面的廊画栩栩如生，五步一景，各不相同。
就连铺路的鹅卵石选的都极好，光滑圆润，大小相近，在日光下隐隐有光华流转，前面铺的是祥云图案，后面则是松鹤青柏交替石榴牡丹。
不过一个京畿小官的后院，修建的竟然如此富丽堂皇。
洛迦叶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掩饰嘴角那一闪而过地冷笑。
等走到后院主人卧房的院墙外，终于有怒火中烧却又虚浮无力地声音传来，有人在破口大骂：“你个贱人，竟然敢跟我下药，亏老子之前看在你两分姿色上给你脸面，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高门大户里的小姐吗？不过就是乡野间的破烂货！”
秦煕墨站在最前方，几个人侧过身，贴着墙角望向院中，只见剩余的衙差都挤在院子里，拿着刀如临大敌般将中央的位置团团围住。
透过缝隙，中间管家模样的人扶着身穿官服的肥胖男子七歪八扭地站着，面前跪趴着一个年轻女子，粗布衣裳，头发凌乱，额头嘴角都有淤青血迹，显然是被狠狠虐打过。
看来那个身穿官府的男子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酒囊饭袋，静安伯公子的小舅子--郑守泽。
所以今日让他们撞见的、整个府衙的官差被下药迷得毫无战力，竟是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
官兵手中的刀，不是庇护百姓，而是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行凶，以权势之名行强盗之行，真是荒唐至极！！
院子里，脑满肠肥的油腻男人还在骂：“老子看得上你是你天大的福气，你一个寡妇，谁知道背地里干过多少不要脸的勾当，还搞什么贞洁牌坊那一套……”
被打的女子艰难地抬起头，虽是如同粘板上的鱼肉，却还是倔强地仰起脖子：“乡野女子又如何，我知礼义廉耻，平生做事问心无愧，就算咳、咳咳……就算死，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不像你，做尽龌龊勾当，肮脏不堪，一定会遭报应的……”
郑守泽气的嘴都歪了，反手就是一巴掌：“臭□□，还有力气嘴硬是吧，看我这回怎么收拾你！”
“我连死都不怕，又何惧你那些酷刑。”
“行，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生不如死。”说着，郑守泽夺过一旁官差的刀，眼看着就要上前动手。
江枫气的简直想立刻冲上去杀人，他捏着手中的剑，祈求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秦煕墨的脸色更难看，他从小学的都是爱民护民的道理，祖父父亲带兵戍守边境时，就算两军对战，也都会善待战俘与老弱妇幼，如何能对着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
就在刀要落下的一刻，他反手掷出一枚石子，轻易就打掉了郑守泽的刀锋。
“谁！他娘的究竟是谁敢跟本官做对，滚出来！！”
“郑大人好大的官威，吓得我一时失手，真是不好意思。”
江枫紧跟在秦煕墨身后进了院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一众人，眼神要多凶有多凶。军营里见过战乱看过尸堆的副将，那种凶狠的意味是十分令人惧怕的。
“什么狗东西，竟然擅闯京兆尹府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干、干什么！”
江枫的剑横在郑守泽脖子上：“闭上你的臭嘴，我家爷的身份也是你这种人敢冒犯的？再啰嗦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官差的刀又齐刷刷地掉了个方向，对准秦煕墨。
“不敢不敢，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郑守泽本就被下了药，软脚虾似的，刚才抓人的时候又被那女子抓伤了脸，这么一吓，两股战战，仿佛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不知两位大人是哪位府上的少爷，到下官这里有何贵干？”
秦煕墨自怀中掏出圣旨：“在下成国公府秦煕墨，奉旨前来调兵。”
这事内阁派人传过旨意，郑守泽是知道的，当下立刻就反应过来：“原来是秦小公爷，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真是该死，该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看在静安伯府的面子上，绕过下官这一次吧。”
江枫冷笑一声，剑又上前一分。
“哎呦呦，大人小心。”
“江枫，不得无礼。”
江枫翻了个白眼，把剑收了起来，退回到秦煕墨身后，抱剑在胸，继续凶巴巴地盯着对面。
管家见了连忙上来继续扶住人，郑守泽吓得拿袖子直抹汗：“小公爷见谅，今日衙门里出了一点小事故，下官处理不周，怠慢了您，还请两位大人堂内上座，待下官好好招待一二，算作赔罪。等过了晌午就为大人点人。”
“郑大人客气了，点人的事先不急，不如你先和我解释一下这院中的情景，究竟是因何缘由？”
“这……小公爷，这是下官的房内事，您不好过问吧？”
秦熙墨看着地上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女子，挑眉道：“房内事？”
“是，屋里小妾不听话，我教训一二，您固然身份尊贵，对下臣有管教之责，只不过下官自问在政务上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若是有错您尽管提出，可是这房内女流的事您管教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吧？”
“管教小妾？呵，那郑大人这动静可真不小，可动用衙门里的官差来管教自己的房中人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大人，民女不是这狗官的小妾，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混帐东西，还敢在秦小公爷面前胡言乱语！”
知道来人的底细，又见对方没带兵跟着，郑守泽反倒胆子大了起来：“来人呐，把人给本官带下去。小公爷，您可不要听这贱人的胡话，她就是欠收拾。”
郑守泽心想，这位小公爷到底还没袭爵，兵权也没拿到手，成国公府固然尊贵，可人丁凋零不成气候。况且他如今死咬着就是小妾闹事，坚决不承认别的罪名，没有人证，秦熙墨又能拿他如何。
他毕竟是男子，又在朝内任职，奉圣旨公办却要强行在这带走一名女眷，难道不要名声了？
官差得命，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女子就要带下去。这时候，洛迦叶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呦，这院子里可真热闹，我最喜欢凑热闹了。”
众人分散开来，就看见洛迦叶扶着沈寒霜站在不远处，眉眼似笑非笑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寒神色：“人给我留下，让我听听郑大人平日里，都是怎么管教小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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