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木羽驾着马车回到星主府时，已然进了申时。
管事带着一众占星使候在门口，排场可谓十分隆重。等沈寒霜扶着洛迦叶下了马车，就听见齐齐见礼的声音：“恭迎星主回府。”
洛迦叶满脸倦意，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沈寒霜便体贴地替她吩咐道：“星主一路舟车劳顿，需要好好休息，即日起星主府闭门谢客，若有任何事都禀到我的天玑院来。”
“是。”
管事的凑上前来，满面笑容地问，“今日星主去望崖山论道，可是有所得？”
星主府掌管府内事物的管家连带着大部分的占星师，都是由洛氏一族的长老挑选，从淮阴一路跟着洛迦叶到汴京城来的。
虽然平常也都尽心听命，但在他们真正尽忠的主人却是洛氏的诸位长老。故而听命的同时也会将洛迦叶的一举一动尽数禀报回去。
一族荣辱，百年兴衰。
有的人想守住这无上尊贵，便不容许任何一任家主扰乱这其中的秩序，更不允许有人妄图改变什么。
所以洛迦叶不信任这些人，平常也只谴他们住在外围的院子，做些观星占卜的平常事。所以他们自然也不知洛迦叶真正的谋划。
听到此问，沈寒霜刚想替洛迦叶回话，便被她悄悄按住了手。
“我今日见到了道观的天一道长，同他品茗下棋，坐而论道，受观主诸多点拨，想来细细参悟后于我在占星一术上定大有裨益。”
“哎呦！如此，那可真是我族之幸。”管事听了，面上的喜色简直抑制不住，“老奴已经吩咐汤池那边备好了用品，厨房的晚膳也在准备了，待星主沐浴更衣后便能用膳，之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洛老有心了。”
洛准连忙弯下腰：“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哦对了，还未曾回禀星主，项殿使回来了，约么两刻钟之前才刚入了府……”
正说着，就听见有一个娇俏的声音一路喊着“星主”从府内跑了出来。
来人瞧着比洛迦叶还要小上一两岁。脸上带着几分婴儿肥，皮肤白皙，五官生的灵动可爱，一身月牙似的眼睛极讨喜，正是洛迦叶手下掌管大沥奉星殿的殿使——项问棋。
小姑娘穿一身天水碧色的骑装，外面罩深色的披风，显然是长途跋涉归来就听见洛迦叶回府的消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星主……我回来啦！问棋见过星主！”
囫囵行过一个拜见礼，项问棋便扑进了洛迦叶怀里：“离开一月有余，问棋可想死您了，星主有想问棋吗？”
洛迦叶险些被扑了个踉跄，还好一旁有沈寒霜扶着，她温柔地摸了摸项问棋的头，笑着回到：“我说这日子怎么越过越无趣，原来是因为我们殿使大人竟离开了这么久……”
项问棋听了，果然喜笑颜开：“就知道星主一定念着我，此行去定州，一路上见识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有买给星主呢，还有还有，再过不久就是寒食了，我还特意带了定州特有的青团回来给星主尝尝！”
沈寒霜怕洛迦叶支撑不住，又怕项问棋高兴之余说漏了嘴，忍不住提醒：“你这一路上净顾着吃喝玩乐了，星主交代的差事可以办妥？”
一旁候着的洛准听了，果然悄悄竖起耳朵。
项问棋对着沈寒霜比了个鬼脸，而后不屑的眼风扫过身后一众人，故意说给有些人听：“星主交代的差事我什么时候不用心过，定州风水养人盛产草药，我此行细细打听，果然寻到了许多民间游医流传的延年益寿的方子，都搜罗了过来。”
明面上，项问棋是奉洛迦叶的命令去寻延年益寿的方子，好要进献给卫帝，这才被准许带了侍卫近百前往定州。
“既如此，还不快回你的天璇院好好梳洗一番，再拿方子来天枢院一一呈给星主过目。”
“对对对，星主与两位大人都是一路辛劳，还是快回各自的院子歇息，这些琐碎事情就交给老奴办。”
洛迦叶的另一只手扶上项问棋的胳膊：“那你们俩就先送我回天枢院吧。”
“是，星主。”
“对了，木羽。”洛迦叶回过头，看向自己那个向来沉默寡言的车夫，“天一道长赠我的山野青果可是好东西，还有那些茶叶，我喜欢的很，你可别忘了给我妥善安置到院子里。”
木羽低下头，竹笠又将他的脸完全盖住：“属下明白。”
于是，除了木羽之外的一众占星师便鱼贯而入，跟着洛迦叶进了大门。
一路春和景明行到了玉衡院的门口，这是外院与内院的分界，普通的占星师最多只能送到这。过了玉衡院再往里就是天字开头星宿命名的院子，在这星主府只有洛迦叶近身侍奉的星使和她身边有官阶的大人才能入里。
洛准弓着腰，道：“星主先回院子沐浴更衣，老奴去看看厨房那边准备如何了。”
洛迦叶笑着应好。
许是这一日过于奔波，洛准瞧着洛迦叶的脸似乎比刚才又苍白了几分，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星主看着疲惫极了，可需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山路崎岖，马车晃的我头晕罢了，待沐浴后我睡下片刻就会好，不必兴师动众。”
“老奴知道了，请星主务必保重身体，那老奴就退下了。”
等到了天枢院，洛迦叶扶着沈寒霜进了屋，强撑许久的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猛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星主——”
回身关门的项问棋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迦叶身体向来很好，武功更是登峰造极，放眼天下都鲜少有人能伤她，怎会突然吐血。所以项问棋立刻慌了神，跑到洛迦叶身边：“星主，您受伤了？是谁伤了您！”
洛迦叶说不话来，只好强撑着力，拍了拍项问棋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
可她到底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此刻的洛迦叶脸上血色全无，因为脱力无法维持表面的平稳，所以疼痛造成的汗珠自额间发间大颗大颗地渗出，滑过她紧闭的眉眼和苍白的唇。
痛，剜骨钻心的痛。
就像有人拿着缝麻袋般粗的针，沿着她的经脉游走，然后用上三五分的力先后刺在每一处穴位上，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人活活痛晕过去。
洛迦叶死命咬着唇，不让自己喊出声，苍白的唇又被她生生咬出血来。
项问棋急的都快哭了：“寒霜你说话啊，星主这是怎么了？我不在星主身边，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我走的时候是怎么和你说的！”
沈寒霜的脸色同样难看极了，她把洛迦叶小心地靠在项问棋怀里，起身越过屏风，到里侧的柜子翻找起来：“你小点声，这事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
“你到底在找什么？”
“找到了！”沈寒霜拿回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拔开盖子，一股凝神的药味便缓慢溢了出来，她倒出里面的一颗药丸，就着茶水小心翼翼地喂洛迦叶服下。
“你给星主吃的是什么药？星主是术士传人，洛氏一族体质又特殊，不能随意吃药的！”
确定洛迦叶将药丸咽了下去，沈寒霜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样脱力般跌坐在地，深色懊恼：“这药是星主之前备下的，为的就是今日这样的事……她体内艾罗草的毒，提前发作了。”
项问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什么？星主中毒了？！艾罗草……星主怎么会中艾罗草的毒？”
艾罗草可与秀萝春不同，这种草药生长在深山人迹罕至处，且生长环境周围常有其他毒物出现。摘下来晒干后点燃，其气味无色无味却有轻微的毒，且会沾染在衣衫上，久久难以消散。
但神奇的是，这种慢性毒对普通人几乎没什么影响，可习武之人若是不小心沾了，毒性就会潜藏在身体中，若是动用内力或是做了什么气血翻涌的事，毒便会随着血液流通至全身各处经脉，日积月累后形成剧毒爆发。
神仙难救。
只是这种草药极难寻找，世人几乎很少知道。
服过药后，洛迦叶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这种噬心的痛，头一歪晕在项问棋的怀里，沈寒霜并项问棋一起将她扶到床上躺下。
两个人不敢离开，就这样紧挨着守在床边，等洛迦叶醒来。
这时候，沈寒霜开了口：“星主要做的事你是知道的，这是一条极其凶险的路，一招不慎便会给全族和秦氏招来灭门之灾，想要拨乱反正，那\''乱臣贼子\''就不能留，所以星主之前没有告诉你，其实她每次进宫面圣，都会在朝服上熏艾罗草。”
项问棋瞪大了双眼，星主她这是想……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每次进宫面圣，星主都不带她而只带沈寒霜一个人，因为沈寒霜不会武功，艾罗草对她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可星主继任还不到两个月，除了每月两次进宫为陛下占星祈福，其余仪典召见也屈指可数，就算毒性蔓延也不该这么早发作。”
“今日在城外，我们遇上了不知哪方势力豢养的杀手，对方人马众多，星主拼力一战，所以才……”
项问棋脸色冷了起来：“星主那么聪明，她有此一招，肯定事先已经做了诸多准备，就算遇到杀手应该也不需要她拼力一战才是，何况就算我不在，木羽还在，他怎么会让人伤了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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