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还在等（十五）
冯听晴说见到她的时候她倒在村口。
村子外不远就是淮河。前几天县里下达了防汛的通知，但村民不以为意。当天一直在下雨，冯听晴不放心，冒雨出去看淮河的水位情况。
结果走到村口看见有个人趴在泥水里，她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发现是张玉言。当时张玉言还是有意识的，趴在地上时右手垫在下巴下面，避免呛水窒息而死，四肢除了右手都是软的。
在被她扶起的时候还用右手扯着她的衣服说，“去茅仙洞。”
又说，“救命。”
“不去。”
后面明显是支撑不住了，失去了意识。
好在张玉言体重较轻，冯听晴又常年在工地锻炼身体，体力很不错，冒雨把张玉言背回了家，请了隔壁村的大夫给张玉言诊断了下，四肢除右臂都断了。
“张老师，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张玉言摇摇头，没说她怀疑是自己打断了腿和胳膊，“我忘了。”她想了想，当务之急是先联系张海楼他们，便问冯听晴，“你能帮我写几封信送出去吗？我要联系我的家人。”
冯听晴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取过来纸笔按她说的写了五封信，内容只有六个字“我在凤台郢村”，收信人是他们约定过的张应锋，地址分别寄到蚌埠、凤阳、临淮、南京，还有一封是寄给张海客的。
冯听晴在家经常和老师通信，因此家中有备好的信封。张玉言注意到她在写地址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最后写下的地址是用英文标注的地名，没有写汉字。
她解释说他们村子排外，对外人的态度非常恶劣，她把张玉言背回来的那天早上雨下的很大，没人看见，目前村里的人还不知道村里来了陌生人。如果她找信客送信去蚌埠等地可能会被怀疑，张玉言现在的状态又很不好，最好还是不要被村里的人发现。因此用了英文标注，只要告诉信客这是她写给国外的老师的信就行了，村里没人认识英文。
下午冯听晴去送信。
冯听晴一家的态度很冷漠，除了冯听晴没有人踏入过张玉言所在的屋子，好像都当她不存在一样。
送信回来，冯听晴告诉张玉言，她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太好。
冯少年时期和同村一家人的长子约定了婚约，后来那家人送长子去读书，家里怕她配不上对方，也送她去读了几天书，后面和那家长子一起考上了县立中学。
虽然政府一再强调适龄入学，但县里愿意送孩子读书的人家少之又少，时任县署令便免去了初中的学费。冯大抵在读书方面很有天赋，读完中学后，又考上了省立四中。而她的未婚夫已经学不下去了。于是家里又不再期望她读书的时候，要她退学，初中毕业的学历可以在县里找一份薪资可观的工作了。
她没有答应。去了府城一边工作一边读书，后来得到一位老师的资助，后两年安心读书考上了国立北京大学。
她现在回来，是未婚夫那边催她和未婚夫完婚。她和未婚夫还有少年时期的情谊在，但她此生已无成婚的打算，只想为学术献身，这次回来是想和未婚夫商议解除婚约。
她家里和未婚夫那边都不同意，所以家里对她的态度很不好。
“张老师，您多担待一些。”冯听晴脸上有些歉意，“等几天雨停了我想办法找人送您去县里的医院。”
张玉言安抚了一下她，表示自己不介意，她浑身是伤借住在别人家里已经很麻烦了，只是有点感慨冯听晴的经历。
七夕在八月初，冯听晴说是她生辰。张玉言身上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便要冯听晴折了根竹子回来，她削成竹剑送给冯听晴，并承诺以后补上真剑。冯听晴只是笑。
冯喜欢看书，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请教张玉言，有些历史相关的张玉言大都能解释，政治文学相关的也能说上一二，其余学科的内容便不甚了解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来到了八月中旬。张玉言身体的恢复能力很强，已经能正常行动了。雨还是一直在下，张海楼他们仍旧不见人。
听冯听晴说前几天县里来人催村子搬到高处去，但村民不听。说是淮河涨水了，下游数百里地被水淹没，好在事前各省都收到了防汛通知，即便损失惨重，但人命得以保全，目前没有受灾的省份都在组织人力物力支援。
早上冯听晴去河边看过一次，水面离岸还有十几公分，暂时不会漫上来。回来后带了套凤冠霞帔，说是未婚夫那边硬送过来的嫁衣。冯听晴得知张玉言恢复的差不多了，便找她弟弟从前的旧衣服给张玉言换上，又收拾了点东西，要送张玉言去县城。
一路上避着人，好在下雨天也很少有人在外活动。冯听晴将她送至村口，“张老师，去县里的路您也知道了。伞不大，您要打低一点，防止衣服湿了。下雨天的路不好走，请您小心些。”
“我过段时间回来找你。给你带礼物。”张玉言对于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耿耿于怀。
冯听晴又只是笑，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等着。张老师，趁着雨还小，您快些赶路吧。”
和冯作别，张玉言一个人踏上了泥泞的道路。
天上的云层压的很厚，透不下来一丝阳光。这段时间张玉言的眼睛很给面子的没有继续恶化，让她能够看清路面，不然她会不会走着走着掉进河里也很难说。
出村口不久，她在路上遇见两个行人，在低声说什么“日期到了”，走近之后闭口不言，仿佛怕她听见，之后错身而过。
后面路上看不见行人了，她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县城。这里离县城不算远，但她腿伤方愈，不能又太急，还要时不时的停下来歇上一会儿。临近中午走了一半的路程，她停下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吃了点干粮，顺便算了下日期。
今天是七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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