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天狗食日

朱媒人便带吴家话来，说是相看回来之后，家中就死了三只鸭子，恐八字不合，就此作罢。

        这事儿，吹了。只是何阿娘像是被退货的店家，好似受到侮辱一般，脸上没光彩。晚间吃着饭，与何阿爹相互指责，两人面色皆不善地吵了起来，针锋相对。

        “那天分明晴空万里，非得把伞挪了地方放，这下好了，散了吧”。

        “还好意思说我，相看本是喜事，那天一大早就给她簪根绿色的钗做甚么，晦气，就找不出一只红色的了？”

        ……

        何舟听到两人吵架，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也不敢坑声，毕竟这次发火的由头因她而起。

        这边还没吵完，何阿娘气急之际口不择言没轻没重，转头对着何舟就是一顿数落：“赔钱货的小蹄子，这么大了，惯会吃自家米，赖在我家，死都不走”。

        这是气头上，下了逐客令，寄人篱下大抵如此，这种滋味何舟早就知道，因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那时还小更没有办法。

        何舟默默扒了几口饭，用必，走回到自己屋里。眼中强噙着的泪花，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黑灯瞎火，就这么倚墙无声掉眼泪，之后越想越伤心，像是有天大的委屈一般，控制不住的忍声啜泣抽抽起来。

        何舟虽一直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恩，可今日的话到底有些心寒，大概与父母之间的亲情也所剩无几快走到头了，被亲人重伤，心中隐隐作痛；气也是有一丝的；亦有一些顾影自怜与无助。

        她思索着：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尽快嫁人，可即使像物品一样认人挑选，这也不是她自己想快就快得了的。陈允笙有个青梅竹马，何舟一直以来需努力于生计，心思没太放在这处，没空深情，没工夫两小无猜。于是现下急抓不了人来，这要怪也怪自己，不懂提前做打算，不懂得未雨绸缪。

        一条是尽快离开这里、离开“家”，寻得另一种营生，独自生活。可去哪里？做何种生计？这是个问题。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唯一不变的都是尽快，观家中情形应该是很难再长期留下她了。

        对于何是未来夫君、何为谈婚论嫁，何舟其实心底是从没有深思熟虑认真思考过的，懵懂并没什么概念，也没有太多想法。只是爹娘让相看，她就照做了，且这世间大抵都是如此。

        长久以来，何舟的处境与危机感让她心中更想自立更生，有安身立命处，不再寄人篱下。于是，她心里盘算着第二条路需要做哪些准备。

        陈允笙盯着何舟看，视线在何舟脸上一寸寸逡巡。何舟感受到来自陈允笙灼热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稍向侧下偏头以回避，装作顺势理了理身前担中东西。陈允笙见她这般避开的小举动，凑近身用两手掌一把捧住对方脸，掰转过来。于是两人面对面直视。

        “你哭啦？”陈允笙看着何舟有些红肿的眼泡说。

        何舟低下眼睑，用手轻软地打掉陈允笙的两手臂，“哎呀，没有”，又转身继续安静地理着担中东西。

        “撒谎。”

        未末，两人从溪子街往家方向走着，情绪都不高，陈允笙偶说几句，何舟只是应着。

        本是晴空万里的天，忽然有些暗沉下来，两人略有一丝疑惑地抬头，只见空中的太阳已经被黑色“天狗”咬去一小口，缺了一角。

        两人皆睁圆眼快速对视，心中都想到了一篇曾经在书堂诵读过的诗歌。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陈允笙率先开口。

        “今日初五”，何舟抢答了陈允笙要问的话。

        眼前所见的并不是像书中所道的必定发生在初一的天狗食日现象，两人都对此觉得怪异，产生诧异之感。

        “大概书中所写与夫子的话也不尽然全对。”陈允笙小声念叨着。

        “嗯”，何舟从喉管轻轻挤出一个若有若无的音，以表赞同。

        观日食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家家都站在外面观看，带着一丝好奇与敬畏。在攀谈嘈杂的人群中有人高声一句“天狗食日”。

        同一片天空下的李晏涵，眉头一皱目光一聚满腹狐疑。

        空中的黑影吞食太阳越来越多，天也越来越晦暗。直至天狗吞尽食既，也不过才过去短短两刻，整个月桥县顿时从青天白日进入黑夜，笼罩在了深深的黑暗中。

        又一刻过去，却丝毫不见生光复圆的迹象。人们开始慢慢恐慌起来，于是有人点起纱灯、有人敲锣打鼓起来，何舟与陈允笙也挨近抓紧彼此手臂，小孩子也一个两个接连哭了起来。

        何舟就着一些烛光，看到离得近的一位妇人不得不弯身抱起小儿抚背轻声哄着。

        陈允笙在何舟耳边轻声说着：“会不会有狼出没？”

        这句话倒是没吓到何舟，反而是陈允笙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喷在何舟耳后像挠痒痒一样，让何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吓你玩儿的，你这么怕啊？”陈允笙解释到。

        许森躺在客栈床上被外面敲锣打鼓声吵醒，迷迷糊糊看了一眼窗外，一片漆黑，心里嘀咕一句：怎么一下子从下午直接睡到三更半夜打更时了，打了一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入睡了。

        又持续了一刻。忽然，遮挡住太阳的黑色圆球快速垂直坠落。然而露出的并不是往常的太阳，而是整个呈现淡蓝色，并发出像月亮似的微冷幽光的圆。与其说它是太阳，不如说它是月亮。

        此时由它发出了一些光亮，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漆黑看不见。

        随后，这个挂在高空的圆盘，一点点下移，在人眼中逐渐变大。直至下半段身影藏于河对岸方停。直径约半里，距离约从何舟家起始到连接河两岸的石桥处。

        表面凹凸不平浓淡不一沧沧凉凉的浅蓝色“圆”，最外围出现一圈银白色的细光环。

        一众人等皆在河岸观看，纷纷被这种怪异现象惊得目瞪口呆，但慢慢又庆幸自己赶上这种百年难见可遇不可求的奇观。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一景象深深吸引，以至于很少有人注意到此刻天空已有黎明破晓的微光，雾蒙苍茫。

        何舟与陈允笙看到这一幕，只身向着它小步奔过去，想要一探究竟。明明只有一河之隔，明明只需过一座石桥的距离，可跑了很久都无法到达它，仿佛它是蜃景泡影，看着近实则遥不可及，只可远观而不可触碰。

        就在何舟觉得它快要近在咫尺的时候，她一回头，却发现一起过来的陈允笙已不见身影没了踪迹。何舟四顾心茫然，进退两难，好不容易到这里了，索性还是硬着头皮前进。

        一个巨型似立着的“鸡蛋”的不明物映入何舟眼里，在斜上方就像“破壳”一般有个被砸了的破口。何舟想上前透过这洞口一窥到底。

        李晏涵悬浮空中在何舟身后不远处看着这不明物。看到何舟的手在刚触碰到不明物的一瞬间就被弹开。李晏涵迅速悬浮着后退。

        像是结界被打破一般，眼前一切都消散不见，何舟此刻站在石桥上。没有了蓝月，太阳挂在高空，天色还不算晚，河两岸依旧有人。周身都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如同一场梦，误入梦境。这叫何舟分不清哪边才是真实的。

        可月桥县的人都不会忘记在八月初五亲眼目睹了天狗食日以及后续怪异的事件。何舟这样便可断定确有此事，并不是自己在庄生晓梦迷蝴蝶。就连月桥县官府中的县令都向上级乃至朝廷上报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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