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照片
张远新真得没有想到，原本记忆中的那个安静普通的女孩，现在竟然翻篱笆逃学……
还翻得这么熟练。
女孩隔着篱笆向张远新招了招手，便回头要走，少年咽了咽口水，叫住了她。
“王一凡，你要去哪？”
女孩的神色里闪出几丝不耐，她耐着脾气说道：“不知道，随便走走吧。”
张远新有些无语：“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王一凡皱了皱眉，她扬了扬马尾辫，一脸玩味地看着张远新：“班长……”
张远新正了正身，正经说道：“怎么了？”
“我不是刚给你出了个招。”
“……”
“所以按照那套说法跟班主任说就行，班主任绝对不会找你事。”
“但起码我得确定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为什么要知道？”
张远新有点哑口无言，无奈道：“因为我是班长，起码得确定你是安全的。”
“那我跟你保证我会安全回来，可以了吧。”
少年抿了抿唇，又不说话。
女孩被他搞得有些烦，道：“班长，我确实去过医务室，所以之后无论是逃学还是逃课，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明白吗？”
“你不用担任何责任。”
张远新愣了愣，他确实不会在意一个学生去哪里，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如果将王一凡的这番话告诉班主任，那么他被牵连的几率到底多大。
但心里的这些小九九被面前这个女孩毫无保留地说出，他的耳垂有些羞愧的红。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风吹起了她的马尾辫，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没有张远新以为的那种嘲讽。她好像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所以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这个神情，让张远新很不好受。
哪怕她有一点表情，他都不会觉得这么难受。
女孩刚想走，张远新的声音传来：“等等。”
王一凡不耐烦的脸上写着“又怎么了”四个大字。
张远新比了比篱笆的高度，动作利索地翻了过去，落在了王一凡的身旁。
女孩被吓了一跳：“你咋也翻过来了。”
“跟你一起，你想去哪，我陪你。”张远新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
王一凡眯了眯眼，歪着头道：“班长，你时间很多吗？”
“也没太多。”
“那你闲的没事陪我干嘛，我跟你也不熟。”
“我是你班长……”
女孩无奈地挠了挠头，无可奈何道：“随便，你爱跟着就跟着吧。”
两个高中生，一男一女，都穿着蓝白校服，别别扭扭，走进了市井之中。
王一凡走在前边，百般无赖地看着外面的小摊，她偶尔会过去拿起里面的东西比照两下，但也只是看一会儿便施施然的放下。
张远新落在她的后面，看着女孩瘦削的背影和绷紧的侧脸，他发现王一凡总是抿着唇，紧绷着下巴，即使现在是在悠闲的散步。他想起她惨不忍睹的试卷，有一刻，他很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问。
两个人一路无言，来到了海边，周边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闲庭散步，不时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下个星期的广场舞比赛。王一凡自然地穿过他们，张远新有些局促。
其中一个老大爷挡住了张远新的去路，打量了他一番。
“小伙子，你是一中的学生？”
张远新点点头。
大爷操着当地的口音，拿着个扇子拍打着自己的肩膀道：“这个点怎么在这儿，没去学校？”
张远新有些应接不暇，王一凡发现后面没有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张远新被一群大爷大妈围住。
少年在缝隙中的眼神有些无助……
王一凡赶忙奔了过去，冲进人群之中，抓住张远新的袖子就跑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大爷大妈还在指指点点。
“这俩小年轻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小小年纪不学好……”
两个人冲到沙滩上，王一凡见后面没有人跟上来，撒开张远新的袖子顺气。少年的校服袖子被扯出了几道褶皱，他并没有捋平，任由那几道褶皱烫伤自己的皮肤。
微不可察地，少年的脸有些红。
王一凡喘了几口气，微微站定，她看向远方，夕阳慢慢下沉，染红了蓝色的海面，不时有几只海鸥在天上盘旋，发出高昂的鸣啼。微风拂面，感觉胸中的气闷与不快都全部扫尽。
她顾不上太多，径直踏上棕红色的礁石，黑色的布鞋鞋底能清晰感受到礁石的凹凸不平。张远新看着慢慢走远的女孩，跟着她一起走了上去。
看着面前离着自己有些远的礁石，王一凡一咬牙，一个箭步跨了上去，可惜脚后跟旋转了一个弧度，她的膝盖磕在了岩石上。
“小心。”张远新看着劈叉的王一凡，有些心惊胆战。
王一凡慢慢将左腿移了过去，坐在岩石上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但眼神满是细碎的笑意，好像刚刚摔倒的并不是她一样。
张远新还没走到王一凡的位置，只能看见女孩坐在一块礁石上，蜷起腿，神情明朗，她的后面就是海，一点一点地拍湿岸边的礁石。
铃声响起，王一凡拿出手机，很快接听。
“在哪？”
“你管我。”女孩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听说叔和姨去找你了？”
“……”
张远新看着女孩缓缓低下了头。
王一凡用自己纤细的食指轻轻描绘着着黑色布鞋的细腻的纹路，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听到了男孩有些无奈的笑意。
“你笑我干什么，我这样你很高兴？”王一凡显然被他的笑声激怒，一声一声有些歇斯底里。
“继续骂。”
“妈的，李子阳，你就不是个东西。”
王一凡干脆站起身来，单手叉着腰，破口大骂道：“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学习不好就是有罪吗？”
此时的李子阳站在王一海和安欣然的边上，他戴着一个黑色的帽子遮住了神情，只依稀露出几缕碎发。
少年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倾了倾。
王一海第一次听到自己女儿歇斯底里的声音，他扯了扯安欣然的衣角，女人的眼睛和女孩极其相似，她眼睛有些湿润，但侧脸微微绷紧，明显不想道歉。
直到女孩的声音闯入自己的耳朵，安欣然紧紧抓住了扶手。
“我不想被逼迫了，真得太累了。”
张远新走近她，听到了这句话，气息有些许不顺畅。
她看着前面的女孩，肩膀微微耸起，手握成拳，好似不想屈服的样子。
他呢，他想被逼迫吗，他觉得累吗，张远新轻微地摇摇头，自己这么多年，好像早已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看到这个女孩，他好像才明白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煎熬。
李子阳看向安欣然，轻轻在电话里说道：“骂完了？”
“没……”
少年声音带了些宠溺：“你这抱怨有点多了吧。”
“你到底跟谁站在一条线上？”女孩恶狠狠地说。
李子阳低下头去，抿了抿唇，声音像羽毛一样，扰乱了女孩的心绪。
“你啊。”
安欣然眼神躲闪地朝李子阳要手机，李子阳会意，将手机递给她。
“凡凡。”
王一凡听到女人温柔的声音，愣住了。
“我和你爸没有想逼迫你，我们只是想让你好好学习。”
“妈妈以为自己是为了你好。”
安欣然的声音顿了顿。
“妈妈不逼你了，好不好？”
这一刻，王一凡的泪水涌出，她看着面前的海，听着细碎的波涛声，终于觉得。
今天的自己，好像真正属于自己。
张远新看着女孩明朗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张照片，保留将近十年。
他总觉得，如果没有这张照片，他都没有勇气离开那个家，去追逐她。
张远新将照片贴在自己的心脏上，感受着那张照片发出的剧烈的跳动。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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