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

泄洪管道外的铁栏杆门“哐”一声被开启了，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用力的推开，钢筋焊成的铁栏杆门重重的跌落在地上飞出几米远。

        少年面无表情的走出泄洪管道，污水没过他的脚踝，他的身上穿着一身松垮的西装制服，手里攥着一张他从李博士身上翻出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他女儿。

        自从他在三个月前，在容器中有了自己的意识，就时常能看到那个男人脑袋里的回忆，那个小女孩每天都会浮现在他脑中，而这张照片是那个男人每天带在身上，他最宝贵的东西。

        管道出口搭建在山上，水流顺着山腰流下，四处一片黑暗，滂沱的大雨从天而降摔落在泥泞地里，一条公路蜿蜒在山腰下，公路尽头是模糊的城镇，清冷的点点白光模糊在远处黑夜里。

        冷冽的风伴着大雨吹落在他的肩膀，他脸上被子弹划出的伤口转眼间已经愈合，像是被大雨冲刷掉了一样，少年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彷徨，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掌的纹路，浅褐色的眼睛呆滞的注视着手心。

        他用力合上手掌，指甲像锋刃一样刺进手掌，涓涓鲜血缓缓涌出，感受着那份真实存在的疼痛感，少年眼中大雾一样的迷茫缓缓散开。

        “你是人还是鬼？还是被疯子改造成的半人半鬼？只要你能保证不袭击我，我能善心大发的给你搭个便车！”

        山下传来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一束刺眼的光线照在了他的脸上，车灯形成两道明亮的通路，一辆暗黄色有些年代感的车停在不远处公路边，胡子拉碴的男人戴着帽子，他降下车窗，从车窗里伸出头，在车里的那只手急促的按了几下车喇叭，另一只手向少年招手。

        韩语，这是在韩国么……

        少年穿着那双不合脚的鞋子，踩着水坑拖沓的走下山坡，站到了面前那辆黄色车旁，汽车引擎轰鸣着响动，车尾排气管的废气不断被排出。

        “小子，你是聋了吗？半夜在山区淋雨这像什么话，真替你父母伤心，我要是有你这种儿子，一定治理得服服帖帖！”

        中年男人有些微胖，皮肤泛着油光，他的眼睛很小，一头卷发，靠在车窗边手托着脸斜着眼打量那个少年，大声喊了几句。

        “期末考试太差，没脸回家了就只能在外面流浪了啊。”少年轻轻地说，一边伸手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他还没有忘记，作为一个人类少年的时候，该怎么生活，怎样表达，伪装自己。

        “考试不合格就不敢回家？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顶多被残暴的父亲用拖鞋揍一顿，没有疼痛就没有长进啊，现在社会说什么能用语言教育孩子，在我个人眼里是完全的错误！”

        韩国大叔挥舞着拳头唾沫四溅，他关上窗子后打开了空调，车内暖气扑面而来。

        “就是你这种教育方式，才会有很多不敢回家的孩子。”少年坐在后座慢条斯理的说。

        “喂，小子，你竟然跟长辈这么说话，信不信我替你爸爸揍你？你叫什么名字？”韩国大叔把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转了过来。

        “洛，洛承雨。”少年稍微回忆了一下，喃喃道。

        “哼，竟然用考试没考好不敢回家糊弄我，该不会名字都是假的吧。”韩国大叔重新转过头调整方向盘，“小子告诉你，没人敢住在这里，这里半夜路上游荡的异种，比发霉蔬菜里的虫子还要多，他们有的很和善，但大部分会杀人。”

        韩国大叔用手做了个抹脖的动作，翻了个白眼，那双本来就很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白缝，他顺手拿了半袋面包片丢给了坐在后座的洛承雨。

        “既然这里很危险，那你在这里干什么？”洛承雨接过那袋有些发干的面包片，捏了一块儿放到嘴里咀嚼。

        忽然，浓烈的血腥味……

        “你后备箱里放了什么？”洛承雨语气变得凌厉，他用警觉的目光看着坐在前方那个韩国大叔的背影。

        “小鬼，我跟你说过我是人类了么？”那个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压低了声音，他摘掉了帽子，一只眼球长在在他的脑后，那个眼球眨动着，盯着洛承雨。

        死人，失败的实验品，运往后山尸体处理厂。

        一连串精神信号被洛承雨提取了出来。

        “喂，你难道就不应该害怕么？我难道看起来很搞笑吗？至少不应该惊讶一下？你那副死人脸算什么？三个眼的男人你难道见过很多？我走到首尔街头可都是会有人想跟我合照的你知道吗！”

        韩国大叔一连串疑问语气，这辆车不知道有多古老了，在平整的马路上都有些颠簸。

        不具有攻击性，对自己无恶意。洛承雨盯着那个男人在内心得出结论，他重新靠在窗边咽下了嘴里的面包，水流顺着车玻璃一股一股流下。

        “你给他们工作，我本来应该杀你的。”洛承雨的语气冰冷。

        窗外城镇的白光越来越接近，公路的尽头似乎不远了。

        “喂喂喂？我给他们工作怎么了？运货司机难道是什么很可耻的事情吗？我也是被改造的，受过那些疯子每天无数的折磨，但他们最终认定我是没有价值的实验品就把我放了出来，那种可怕的秘密组织，就连政府都不会插手他们的事，跟他们作对就是找死，找死你懂吗？”

        韩国大叔语气激动，他重新把帽子戴回在头上。

        “呼，真是气死我了，怎么会有这种小鬼，连生活的艰难都无法体谅。”韩国大叔一边抱怨着，一边踩下刹车放下了手刹。

        车停了，停在了加油站旁边，加油站旁是一家挂着营业中表示的便利超市。

        “你要加油么？”洛承雨眯着眼问。

        “难道我还要去洗劫加油站啊？用我独具魅力的三只眼睛把他们吓得落荒而逃，然后用拳头敲晕把他们都塞进后备箱！”韩国大叔重重的摔门没好气的说。

        洛承雨拉开车门，冷风瞬间卷入，便利店门口贴着活动折扣的标语，满多少减免多少之类的宣传广告，透过玻璃门能看到便利店里面十分冷清，只有两个女收银员站在收银台清闲的低头玩着手机。

        “别乱跑，在那里等着我，听到了没？在这附近乱跑很容易丧命你懂不？”韩国大叔从黑色上衣里拿出一张卡，插进了加油机里，他一条腿踩在台阶上，挑着眉毛告诫洛承雨。

        洛承雨没有理会他，推开了便利店的玻璃门。

        “哇，是美男哦！”画着浓妆的女收银员眼前一亮，笑嘻嘻的看着走进来的混血面孔的清秀少年。

        “简直可以出道当明星了，这脸也太美好了。”另一个女收银员用手涂着口红，嘴唇的颜色和苍白的脸对比鲜明。

        门外传来了那个韩国大叔粗犷的唱歌声音，引来旁边那个收银员一脸嫌弃的表情。

        洛承雨径直的穿过柜台，在两侧摆放货物的架子上挑选商品。

        纯净水，饼干，旅行袋……

        洛承雨迟疑了一下，又从柜子上拿了几条巧克力还有木糖醇塞进了篮子里。

        店的墙壁上还挂着几件样品衣服，洛承雨看了一眼，选了一件黑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他脱掉了脚上那双湿掉的鞋子，从展台上拿了一双高帮板鞋穿在了脚上。

        洛承雨翻了翻口袋，掏出来从那几个穿西装男人身上搜出的钱包，他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

        几张500欧元，还有若干200欧元，还有许多100欧元的纸币。

        洛承雨思考了一下，他拿出一张200欧元面值的钱，走向收银台。

        “这些够吗？”洛承雨伸手递过那张钱，他的手指修长苍白。

        “够呢，够呢，不过外面下雨了，今晚要不要坐姐姐的车去姐姐家玩呢？”女人打开收银台侧边的门，用一种撒娇的语气问，她轻轻吐出舌头舔着嘴唇，她穿着一身紧身制服，踩着纤细的高跟鞋走到洛承雨面前。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扑面向洛承雨袭来，她一只手搭在了洛承雨身上，另一个女人站在一边傻笑，看着她勾引眼前这个美少年。

        “我还有事情，谢谢你。”洛承雨似乎无视了她，轻轻侧过肩膀，她的手顺势滑了下来，洛承雨把那张钱扔到了收银柜上，少年不领情的转过身，准备走出店门。

        “嘻嘻，那弟弟你走好哦。”那个女人似乎笑的更开心了，耳语一样说着。

        洛承雨弯下身，他想把买的东西从篮子转移到袋子里。

        “哗哗……”一堆零食还有日用品被塞进了透明袋子。

        两个女人在他身后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她们嘴唇裂动的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睛慢慢变成了纯黑色，嘴唇一直开裂到耳边后，整个嘴像蛇一样张开，前后两排尖锐的獠牙从嘴巴里尖刀一样长出，白色灯光投射下，地上的影子形状越来越恐怖。

        女人的脖子像蛇一样突然伸出，从洛承雨身后扑向他。

        “砰！”

        沉闷的爆炸声音，一发子弹顺着洛承雨耳边飞过，便利店大门应声碎裂，一个弹孔穿透了大门。

        韩国大叔面无表情的抱着一杆猎枪站在门外，窗口冒着硝烟。

        洛承雨扭过头，刚刚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女人像蛇一样张着嘴巴倒在了地上，尖锐的獠牙流淌着血液，忽然，第二发子弹又被射出枪膛，距离他不远处的另一个女人也惨叫着应声倒地，她的身体剧烈抽动。

        “你不要命了臭小子？这里不能随便乱走动，不能把背后暴露给别人，不能信任别人尤其是女人。”韩国大叔用枪托敲碎黏连在一起的玻璃，气急败坏的走进便利店咆哮着拉起正在把商品打包的洛承雨。

        “她们杀不死我。”洛承雨波澜无惊的脱掉了身上那身湿透的西装，把干爽的黑色卫衣从头套在了身上，换上了那条浅蓝色牛仔裤，洛承雨拆开一条毛巾，用力擦了擦头发，他轻轻扫了一眼地上那两具怪异的尸体后，收回了目光。

        “杀不死你？哼，虽然很多异种的愈合能力是人类的几十倍，但涉及到异种之间，身体有直接接触的相互残杀几乎没法愈合，尤其是假如你被她咬了一口，她的口水血液都会抑制你愈合速度。”

        韩国大叔忽然张大了嘴，惟妙惟肖的模仿着那个女人扑向洛承雨时的动作。

        “异种之间相互残杀很常见么？”洛承雨疑惑的问。

        “不常见，但也不稀奇，你应该跟普通异种不同，而且我必须承认你流血的时候我在一公里外就闻到了那个味道，我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总之，很有吸引力和诱惑力，我这种素食主义的异种，这么多年第一次会被同类的血液吸引，我如果嘴巴能张这么大我也会努力试试能不能咬你一口。”

        韩国大叔眼神比较凝重。

        与众不同么，这具身体到底有多少秘密……

        洛承雨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女人的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他起身走到柜台前，拉开了抽屉，把面值最大的那几张纸币从抽屉里抽了出来，塞进钱包。

        “你爸妈教过你这样做对么？”韩国大叔站在一旁，看着把柜台里的钱一张一张塞进自己钱包的洛承雨缩着脖子嘀咕着。

        “我爸妈不在了。”洛承雨冷冷的说。

        “霍！原来是爸妈不在了！我说呢！你怎么敢就这样为所欲为！”

        “但我会复活他们。”洛承雨把所有东西塞进旅行袋，用力拉上拉链，用黑色平顶帽遮住了浅棕色头发，眼神清冷坚定的说。

        “你，你说什么？复活？我确定我没听错是这个词么？”韩国大叔一脸茫然结结巴巴的问。

        洛承雨没有在理会他，把黑色旅行袋扛在了肩上，从自动售贩机里拿出一听可乐，大踏步走出了便利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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