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遇
车停在医院门前，喻闻嘉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那辆本该放在风虞那里的那辆suv。
他想着要给风虞发条消息问一问，可是眼下情形实在来不及，他转头跟后排的男生说:“你先带她上三楼，我付了款取完挂号单上来找你们。”
“太谢谢你了，”那人扶着小姑娘打开后座车门：“我叫洪姚，咱们加个微信吧，我回头把钱转给你。”
“再说吧，你先快上去——电梯坏了，你带着孩子可得走一阵。”
“哦哦，好，我背她。”洪姚连连点头。
喻闻嘉掏出手机要给师傅付款，才看见风虞二十几分钟之前给他发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app没有提示，他没来得及点开界面，只看见最后一条是个【动画表情】的提示消息。
他付过款下车去取挂号单，在门口排队扫码又耽误良久，等爬上三楼的时候已然出了一层薄汗。
风虞正在办公室门前跟他老父亲强行掰饬：“今天中午不是你值班啊，怎么李医生让你顶一下你就得顶一下，没见过还能这么欺负老职工，他回回这样，你回回帮他顶？这么大年纪都快退休的人了，身体能吃得消？再说——里面不是有实习医生嘛……”
穿白大褂那个显然不想跟他多说，又好像有些理亏，只小声嘟哝到:“哎呀人家只是今天有事，谁说就天天这样——小陈刚来，他不熟练，再弄疼孩子了，我这不得看着点……”又准备往里走。
风虞伸手去拉他爸，偏头的时候正看见喻闻嘉从楼道口绕出来，对方看见他显然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同他点头打招呼：“虞先生……”
“刚一早上没见，我又成先生了，”风虞语气轻快，他松开老风的手，问，“我刚刚发消息说待会儿去接你的，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中午这会儿不容易找到值班的医生的。”
风历停下来，显然已经通过这两句话把喻闻嘉归为风虞“满地飘零”的“狐朋狗友”一类，他瘪了瘪嘴，抬眼打量着面前这位留着“不伦不类”的长发的小青年。
喻闻嘉才想起来手机上那几条没来得及看的消息：“噢！我没注意看……”
他说着要去摸手机，风虞又问：“怎么跑到儿科来了？”
喻闻嘉这才打开风虞的聊天界面，瞄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
“你下午是不是要去复查？”
“我刚刚想起来估计晚上那几位爷又得喝酒，不如我先把车给你开来。”
“刚好你在学校先把饭吃了，我来你们学校西北门接你，差不多正好是下午上班。”
后边还跟着个笑嘻嘻的可爱小孩动画表情。
喻闻嘉摁下心里对风虞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少女表情包的好奇，同他讲了今天中午的事，又说洪姚已经带着受伤的小姑娘上来了。
听他这么说完，老风的神色不知道柔和了几个度，笑眯眯地迎上来：“啊，那你把挂号单给我，跟我进来吧，里头已经有实习医生在给那个小姑娘上药了。”
喻闻嘉忙跟上去把挂号单递给他，那头走廊里洪姚急吼吼地拿着手机冲出来：“哎哎，对，就在市一医院三楼，您快过来吧。”
他抬头看见喻闻嘉，挂了电话，说：“她爷爷给我回电话了，说这就过来。”
“哎呀，真是两个好孩子，”风历体型稍微有点胖，在脸上显得尤为明显，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我刚刚看过一下，没什么大问题，没有伤到骨头，都是擦伤，休息几天就没问题了，你先拿着挂号单来跟我录入信息，我给小囡囡开点药。”
病房里头的实习生还在给小姑娘擦碘伏，嘴里骂骂咧咧地：“现在的人也真是的，撞了这么小个孩子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多亏还在大学旁边……我说啊，等她家长来了你们一定报警啊——这家长也真是……”
“小陈，”风历打断他，“做你的事。”
小实习嘟着嘴生噤了声。
风虞跟着他们进了诊室，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门边上往里看。
风历噼啪地敲着键盘，然后拿出一张医疗卡和药单来避过了喻闻嘉朝风虞扬了扬手：“去，给人家拿药去。”
风虞笑起来：“哎，你这突然就开始使唤人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人却已经走到风历办公桌前去了。
喻闻嘉忙说：“不……我去就行了，您给我吧。”
风虞已经一手接过他爹手里的单子和卡，一手把喝完的纸杯随意扔在风历桌上，转头走了。
喻闻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他摆在桌上的纸杯捡起来扔进桌边的垃圾桶里，轻声朝风历道：“医生这、他……对不起。”
风历又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起来，表情几近“慈祥”：“没事儿，你和风虞不是朋友嘛，你看着年纪小，他又说你下午还要去看病，让他跑一趟就行，没关系，你们好好陪孩子。”
“您……？”喻闻嘉这才察觉出似乎有什么不太对，他抬起眸子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白大褂衣襟上的胸牌。
“儿科主任风历”
这个姓氏本来就不常见，再加上风虞之前那个态度，他再如何不敏锐多少也该有点不言而喻的感觉。
老风还保持着他慈祥又和蔼地微笑：“噢，你们不知道啊，我是他爸爸。”
“啊，”喻闻嘉表现出适时的轻微讶异，随即又礼貌地轻轻鞠了个幅度不大不至于让人感到太过而尴尬的躬，“今天碰巧遇到的，虞哥他没来得及告诉我，叔叔好。”
亲和，有爱心，帮助小朋友，又有礼貌，长相也周正，看着应该是个妥帖的人，虽然身体可能不大好，但也算是风虞那群狐朋狗友里难得的“正常人”了，风历同志看着眼前穿着打扮干干净净的少年如此想到。
——如果不留这么个奇奇怪怪看着些许不伦不类地长头发就更好了。
“啊对，他本来说要去你们学校接你的，”风历说，“说是借了你的车，对吗？”
“是，我们前几天在一块儿玩，大家都开车也不方便，”喻闻嘉脸上还带着得体的微笑，“虞哥家又远嘛，刚好就借他开回去了。”
“他那个人丢三落四，又怕麻烦，谢谢你啊……”老头还想再接着说什么，余光瞟见那小实习医生毛手毛脚地正预备着给小孩包扎，忙又站起来叨叨，“哎，小陈，只有手腕这处可以用环形包扎啊，你别又拿你纸上谈兵那一套，这可不是你那实训报告……来来来我来，你再放在旁边看一遍啊。”
小实习生“嗷”了一声，站起来把纱布递给老医生，喻闻嘉也跟上去，洪姚还在门口打电话，风历一手接过纱布，一边朝小孩笑眯眯地点头：“没关系呀小朋友，你爷爷一会儿就到了，脸上那一点点小擦伤噢，爷爷保证不留疤——多勇敢呀，咱们一滴眼泪也没掉，待会医生爷爷给你拿糖吃噢。”
应该是碘伏或者消毒酒精泡地伤口疼，小姑娘哽咽着说了声：“谢谢医生。”又很快低下头去咬着嘴唇抠自己的手指。
喻闻嘉看着风历边安慰着孩子，边飞快地拆开了纱布开始给人包扎，嘴里还不忘不断地和实习医生解释着每一步的步骤和要领，三下两下弄好了一处伤口。
“多亏你们送她来，遇到这种事，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人该多害怕，”风历说，“哎——她家长是联系到了吗，待会儿肯定是有东西要交代家属的。”
“联系到了，”喻闻嘉点头，“我同学说一会儿就到。”
“那就好那就好……”风历嘴里念叨着，手上也没停下，又抬头哄着问，“妹妹乖，不疼啊，马上就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陶琭屿，碌碌如玉的‘碌’，岛屿的‘屿’。”
“哇，你这个名字有文化啊，谁给你起的呀？”
“爷爷奶奶。”小姑娘仍是怯生生的。
风历笑起来，微胖的脸非常有亲和力：“听就是个大家闺秀的名字，不哭不哭噢，爷爷马上就来了。”
孩子瑟瑟地点了点头，又说：“谢谢医生。”
小姑娘皮肤白，擦伤在小臂上看着格外明显可怖，校服外套已经脱下来了，里面是件嫩黄色绣花边的儿童衬衫，也蹭上血迹了。
喻闻嘉认识那个牌子，不是什么便宜价格的东西，这么精贵的小姑娘，按道理说这个时候就算这种类型的家长都忙，保姆也该来一个。
怎么就能让孩子自己待在这儿呢？
喻闻嘉心里顾虑着不敢问孩子，小朋友都敏感，怕刺激到什么家庭问题，那头站在门口的洪姚手里电话又响起来了。
“哎哎哎部长，我这有点事……真不是故意迟到，我……哎呀……马上来马上来，拜托你找人帮我顶一下……这你别生气，我……”
剩下的是只有他听得见的一片忙音。
那个小实习医生又忍不住直嘟哝：“看看这把人家耽误成什么样了，学校里这些社团学生会什么的摆官威，天天开大会最讨厌了，这家长也真是……”
“小陈，你去一楼帮我把早上李医生通知的单子拿过来，”风历打断他，又站起身来对喻闻嘉说，“孩子，你是不是下午还得看病啊，楼下可人挤人呢，要不然让风虞先去给你把队排着。”
“好的。”实习医生应着走出去了，喻闻嘉这才摇摇头：“不用麻烦的叔叔，我这两天基本天天都得来一趟，不妨碍什么的。”
“那可更不行啦，我是医生我知道，这种情况更不能耽误的，待会风虞上来我就跟他说，反正他一天天地没事儿干。”
喻闻嘉被他说得有些局促，他低下头酝酿着托词，风虞已经大步走进来了。
“药拿好了，”他把小塑料袋扔在桌上，抹了把脸，转身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来递给喻闻嘉，“牌儿我给你拿了，不然待会儿人肯定多，还是上次那个专家号，我刚刚问过去，大概再过个二十分钟左右下去就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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