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少年后背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并且清理干净，被仔细地缠上一圈又一圈白色的纱带，正当众人小心翼翼地将他翻了个身，侧过来后，少年的嘴角却开始溢出乌黑发紫的血，这可把众人吓坏了。
　　“院使大人，这，这是什么情况……”
　　站在院使旁边的一位年轻的太医慌忙从少年身边退开，那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惊恐，显然是前不久刚来到太医院的。
　　院使纵然是个贪生怕死的老头，但是好歹年龄大，阅历丰富，在宫中风风雨雨也有二三十载了，此刻反而没有那么慌张。
　　“拿试针来。”
　　他用帕子擦去少年唇边的乌血，而后将试针在手帕上抹了抹，银针肉眼可见地变黑，但奇怪的是，竟然乌黑中透着一点暗红。
　　这到底是什么毒，他行医这么多年以来，还没有见过能将试毒银针变红的剧毒。
　　他索性拉过少年的手，将四指放在少年的脉搏处，闭上眼睛探查少年的脉搏——
　　让他纳闷的是，少年的脉搏中除了方才失血过多此刻有些微弱以外，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身中何毒，此时没办法轻易用药，否则若是与毒性相冲，只怕少年顷刻就要毒发身亡。
　　面对这样未知的毒，其实有一个通用的办法，那便是放血排毒。
　　虽然效果甚微，但好歹能够护住心脉，保住性命。
　　“院使大人，要替他放血吗？”
　　小太医颤巍巍地递上一袋银针，但院使却没有接过，而是叹气摇了摇头——
　　“不可。”
　　“放血排毒损耗太大，方才他已经失血过多，此刻若是再放血排毒，只怕毒还没排完，他的性命就要被阎王收走了。”
　　院使那一双皱巴巴的老手轻轻扳过楚衍的脸，看见少年眼尾处那颗像泣血点上的淡痣，忍不住皱了皱眉——
　　之前不曾谋面……
　　这眼尾的痣，一直都是这个颜色吗……
　　“大人，他，他好像又好了……”
　　小太医的声音将院使的思绪唤回，床上的少年已经停止了咳嗽，呼吸开始均匀起来。
　　院使只觉得自己行医多年以来，还不曾遇见过这样荒唐的事情。
　　少年明明是神医都束手无策的重伤，身体却好像意外地能够自愈，就好像原本一件棘手的事情，神仙显灵后他们只需要做一些简单的善后事情了。
　　还有他身体里那奇怪的毒，毒发起来咳血不止，痛苦至极，却又不会要他性命……
　　荒唐，太荒唐了。
　　“楚衍如何了？”
　　商煜从殿外走了进来，看到一群围在少年床边却无所事事的众太医有些不满。
　　“启禀殿下，少师已经保住性命，后续注意不要感染风寒，好好调养便好。”
　　“甚好。”
　　商煜总算是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了，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
　　众太医又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将目光放在院使身上。
　　“但是……老臣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少师的身体中存在着一种奇毒，毒性很强，但是似乎短时间内不会伤及性命……”
　　商煜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连忙问道：“你可知道是什么毒？”
　　院使面露难色俯下身去：“原谅老臣医术不精，老臣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毒……”
　　商煜平静的眸子微微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摆了摆手——
　　“行了，退下吧。”
　　众太医都松了一口气，背上药箱就准备退出去——
　　“慢着，劳烦院使大人今日留在东华殿，若是少师病情恶化，也好及时诊治。”
　　院使：“…………”
　　这，这不是压榨老年人吗？
　　但看着商煜那一脸严肃的表情，他也不敢说什么，正准备低下头领命，殿外却进来了一个穿着玄青色宫服的侍女——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院使大人。”
　　“免礼。”
　　商煜定眼看了看眼前的侍女，既然是玄青色宫服，那便是千銮宫的下人了。
　　“发生何事？冉儿伤得重吗？”
　　商煜皱了皱眉，难以掩盖眸中的担心，他记得自己送楚衍回东华殿之前特地仔细扫了小丫头几眼，但是没有发现什么严重的伤痕……
　　“启禀殿下，监国大人下令让太医院院使大人替少师大人诊治完后速速赶往千銮宫，替小郡主诊治。”
　　侍女不卑不亢地回答着。
　　“那，那老臣先去千銮宫了？”院使尽量忍住嘴角的笑容，这回千銮宫的小郡主真是病得及时呀，他去了千銮宫以后就可以直接溜了，不用在东华殿守着了。
　　商煜点了点头，拂袖让他离开。
　　院使行了礼，转过身去——
　　“去千銮宫替冉儿诊治完，记得尽快返回东华殿。”
　　“院使，大人。”
　　可怜的五旬老头此时脸皱成了一团，要多丑就有多丑，却只能屈服太子的严威——
　　“是。”
　　看来今日的守夜是跑不掉了。
　　*
　　千銮宫。
　　“小郡主的摔伤不严重，上了药以后过几日就会好了，伤口不深，不会留疤的。”
　　院使一边说着，一边收回替小团子把脉的手。
　　“应该是今日骑射，一番折腾，太过于损耗体力，又吹了风，所以小郡主才染上风寒。老臣开了几贴子药，一会差人去太医院取来熬了喝下便可。”
　　扶夜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额头，嗓音温柔：“难受吗？”
　　小团子摇了摇头，身子除了有些累以外，确实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院使大人，少师大人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少年一定会活下来，但一想到那鲜血淋漓的后背，还是忍不住要担心起来。
　　“启禀小郡主，少师此时已经性命无忧了。”
　　院使收拾了药箱行了礼：“老臣今日得在东华殿守着少师，先退下了。”
　　扶夜点了点头算是准许了，心中却暗暗惊讶：没想到那样严重的伤势，他竟然还能活下来……
　　他心里思绪太多，以至于没有发现小丫头明亮的大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她心里有了个小计划……
　　只是得等太医院那边送药来了，她陪着自家爹爹睡熟了以后才能行动。
　　“爹爹，尘风呢？”
　　扶夜回过神来——
　　“尘风在殿外。”
　　小丫头松了口气，尘风在就好，否则她一个人大晚上可不好走去东华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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