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主归朝
现在是九月末，没有七月炽热，也无八月烦闷，风轻云动，一切都如此惬意。
“夏竹姐姐，听说公主是大徵第一美人。”宫女春桃年十二，刚从别的宫里调过来，进宫时间拢共还不足两月，说起公主就两眼冒星星，“我都来了快小半月了，还没见过公主。夏竹姐姐，你快给我说说公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人美心善。”夏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夏竹与春桃是同乡，从小就认识，彼时她们还不是朝都城的夏竹、春桃，只是贾家村的贾夏和贾春，一个生在夏天，一个生在春天。
夏竹大春桃三岁，比她早两年进宫。
原先两人在淑嫔宫里，吃不饱穿不暖，每天的“一日三餐”就是罚站、罚跪、掌嘴。
春桃受不住跪，只跪了一次，膝盖就肿的老大。
淑嫔身边的嬷嬷瞧见了，后面，春桃“一日三餐”全变成罚跪、罚跪，数不清的罚跪
好好的姑娘就这样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不说，每逢阴雨天更是疼得只能拖着腿爬行。
夏竹春桃约好，等到八月末就投湖。
到那时，夏竹的侄子出生了，春桃的哥哥成亲了，一切都尘埃落地。
她们都很年轻，相约一起离开，又都很害怕。每次路过湖边，都快步离开，看也不敢看。
她们也想过自己能不能不死，但思来想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们没得选。
担心害怕一个月。北狄昆邪王病危，大徵抓住机会，大败北狄，迎回三年前背负一国之辱，被迫和亲北狄的宣阳长公主萧若微，事情才出现了转机。
公主回朝，皇上亲自于宫门口迎接。
平日皇上忙于政事，极少踏入后宫。后宫嫔妃只能等，等皇上想起她们，大发慈悲来看一眼。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见皇上的机会，后宫各人挖空心思，绞尽脑汁，都想在人群里露脸。
尤其是淑嫔，与其他正经嫡出的世家小姐不同，她原先只是个奴婢。
她能攀上皇上，只因她美貌，后宫三千人唯她一人以美貌得宠。
也正是如此，她自信得有些自负，认为皇上对其他女子都是利用，只有对自己才是真切的喜欢。
而皇上只来了一次之后就不再来，都是因为其他狐媚子用自己家中权势威胁皇上，不让他来。她与皇上两情相悦，有情人不得相见，都是因为这群狐媚子。
这次好不容易有个与皇上相见，解彼此相思之苦的机会，她定要出头。
公主回宫那日，夏竹随侍在淑嫔身后，站在一大群人后面。淑嫔家世不显，位份不高，挤在人群里，只能看见一个高耸的发髻。
她给嬷嬷使个眼神，嬷嬷会意，用力一推，夏竹摔倒，猛地扑出去。
“啊——”
一时间，妃子宫女嬷嬷倒了一片，狼狈不堪。
只有淑嫔体面地站着。
“妾身御下有失，还请皇上恕罪。”淑嫔拧成一个“s”。
“你是？”
皇上年少登基，今年不过十七，面容精致，唇红齿白，比起虎狼之威的帝王，他更像千娇万宠，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
后宫众人太久没见过皇上，又或者说她们从没见过皇上。在她们的心里，皇上不是下颌线就是明黄锦袍，向来只有他垂眼看她们，她们哪里敢抬头看他。
今日忽的瞧清皇上模样，众人不由痴了。原来皇上一点也不可怕，原来他生得这般好看！
她们开始蠢蠢欲动，想着也许我能征服皇上，成为后宫唯一。
有人回想起，选秀时，初见皇上。他曾笑着夸她，“蕙质兰心”，顿时心潮澎湃，皇上定是喜欢我的，不然怎会娶我？
于是她开始嫉妒起来。
“淑嫔，这贱蹄子竟能跟皇上搭上话！皇上还冲她笑！”
她们后悔没有像淑嫔一样大胆，后悔自己从前畏惧皇上，错过许多机会。
有人嫉妒得脸红，有人羞涩得脸红。
淑嫔抬眸，小脸通红，声音扭捏，“回皇上的话，妾是中安宫景福殿的淑嫔。”
“景福殿”皇上在脑中过了一遍，中安宫偏殿，发现淑嫔不重要后，他敛起笑容，唤道：“马喜。”
“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处理妥当。”司狱监大总管马喜，皇上的心腹，不用皇上说，他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皇上转身，众人跪拜。淑嫔被太监堵着嘴，拖走。
全场寂静得可怕。
“宣阳长公主到！”
公主车驾到达门口。
“阿姐！”皇上疾步过去，心情大好，说话无一不带笑。
他笑得越开心，妃嫔们就越毛骨悚然。生怕自己哪一点没做好，破坏了他的好心情，会像淑嫔一样被拖进司狱监，
马喜掌管的司狱监没人能活着出来，没人能完整出来。
淑嫔悄然被拖走，下一个就是夏竹。她怕极了，她不怕死，但怕被折磨。
司狱监最擅长剥/皮，还要活着/剥，这样剥下来的才完整。加之太监不能人道，所以又多了些玩弄人的法子，清白人家的姑娘、公子，被太监玩弄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把你作为人的人格与尊严扒光，赤条条展露在众人面前，再居高临下淋一泡尿。
“夏竹姑娘走吧。”夏竹正发愣，一只手抚上她后背，肆意游走。
“啊！”夏竹扭头，一个太监正贴在她耳边，吹着热气。
“夏竹姑娘。”说话的是马喜的干儿子马有德。
马喜有许多干儿子，他只是其中之一。比起其他干儿子，他年纪轻，淑嫔他是分不到了，不过眼前这个小姑娘也还不错。
他认得她，上次没得手，给她递了意思，可她却不仅置若罔闻，还看见自己就跑。
“跑又有什么用呢？”马有德笑得阴鸷。
“放开我！”
“皇上有令，奴才不得不从。”马有德进一步把她攫紧。
夏竹反抗不得，对司狱监和马有德的恐惧，让她生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她猛地站起来，大喊。
“公主救命！”
谁也没料到夏竹个小奴婢竟敢反抗，无人防备，竟叫她几下就穿过人群，扑通跪下，“求公主救命！”
却不料，公主在后，皇上在前。
她视线里是明黄衣摆，夏竹强装镇定，咽了咽口水，抬头，“皇上”
皇上垂眸看了她一眼，冰冷至极。身后无数只手伸上来，捂住她口鼻。
“阿恒，怎么了？”几步之外，宣阳长公主声音传来。
公主！
夏竹有了希望，奋力挣扎，脚后跟哐哐哐撞地。
皇上真想掐死她。
“阿恒！”萧若微听见异响，赶紧跑过来，“阿恒！”
阿恒，皇上名唤萧启恒。
萧启恒没有答话，只静静看着萧若微，仿佛要把她刻进心里。
见萧启恒安好，萧若微如释重负，“阿姐叫你，你怎么不应？”，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如春风拂面，暖意从萧启恒心里流向四肢百骸。
在文武百官、后宫妃嫔眼里，他是喜怒难辨的帝王；在北狄眼里，他是肆意可欺的稚子小儿。
有人畏他，有人贱他，可独独没人疼他。除了姐姐，除了姐姐萧若微。
萧启恒俯下身，把头轻轻靠在萧若微肩头，“阿姐，我们回家吧。”
“好。”萧若微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恭送皇上，恭送公主。”
宣阳长公主要走了，夏竹唯一的希望即将湮灭。
这世上能让萧启恒收回成命的只有宣阳长公主萧若微。
不可以！我不可以放弃！我死了，明天春桃必和我一样！
紧要关头，夏竹孤注一掷，指尖能动，就用指甲去扣马有德，尖利的指甲挖进肉里，再反勾出一点肉屑，疼得他龇牙咧嘴。
“贱人！”马有德冲着夏竹，反手就是一耳光，夏竹被掀翻在地，耳朵嗡嗡作响。
短暂地挣脱马有德，夏竹抓住机会，拽下耳环，沿着地面，向前面扔去。
“竟敢打我！”马有德一屁股坐在夏竹身上，扯住她的头，哐哐撞地。
身后在实施暴行，后宫妃嫔心知肚明，有几个离的近的，清楚看到自己的鞋面染上点点“红梅”。
可后宫三千无一人敢出声，刚才看见皇上生出的自信，此刻荡然无存。
染血的耳环，穿过人来人往，滑至萧若微脚下，被她一脚踩住。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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