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宝瓶宫垂头丧气地来到学校停车场，一头钻进银白色的“颇利系列”小轿车里。这款车是她十六岁时父亲特意馈赠的生日礼物，是日月汽车打入市场最古老也是最成功的品牌。但是，在颜色与车型的设计上，她的小汽车进行了一番大胆的改装与革新，即使是市面上的最新款式与之相比也显得守旧和过时，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两款能变色的“颇利系列”中的一款。
她坐在车上，水蛇妖无耻的行为使她震惊，她觉得她遇上对手了，一个不知道恐惧，似乎也没有什么弱点的怪物般的对手。
宝瓶宫虽然出身名门，随时有可能卷进家族的纷争里，活动向来受到寄制，但她一直试着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为人一向温和低调，她能和所有人成为朋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和水蛇妖的关系一再恶化，水蛇妖看上去仿佛像甜软糖一样柔软，一旦把人缠住竟然也能发挥这类软糖的特性，具有耐性和弹性，即柔软又持久，这让人防不胜防，伤透脑筋。但是，对于这件事，她不愿花太多时间伤心费神，比这更令她心烦甚至痛苦的事情如果得不到及时解决，她有可能会精神崩溃。
所以，她开着小车又一次去了日月十字路口，她想找到答案，解除困惑。不过出发之前，她作了一番精心的伪装，换上早有准备的公司职员的套装，防止狗仔队又一次来找麻烦。
在十字路口，宝瓶宫的行为有点守株待兔的意味，但是日月十字路口的兔子似乎特别多，十分密集，她一到便感到了极度的压抑。虽然此刻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街上行人比她预料的还要少，可是，这片地区本身十分复杂，竞争惨烈，她的鼻子已经闻到了味儿，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个十分年轻的男子，他进入她视线的时候也是一团乌黑的影像，确切地说，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他身上包裹着一层乌云似的黑影，这团黑影如盘蛇般缠住了他，在他身上游走，壮大。他身上的黑影与之前车祸死亡的不幸男人有明显的区别，它似乎完全与他融合，从他身上汲取成长壮大的营养，他们彼此是互补的混合体。
她决定跟踪他。可是突然，她的胳膊被抓住了，是大哥蒲翼。
“你怎么这个德性？”他见她一身职业装束，有些恼火地问。
他把她塞进了车里，带她到了日月汽车总部的办公楼。蒲翼的办公室在日月汽车五十层楼的顶层，这幢大楼是日月汽车一切商务活动的决策中枢，楼顶有两架直升机随时待命。
高中时代，宝瓶宫常常到蒲翼的办公室作客，目览玻璃市的全景，但她绝对不会打扰他的正常工作。蒲翼在办公室有一个私人房间，特殊情况下他夜里就在办公室过夜，她常常躲在里面，用望远镜观察街道和人群，甚至好奇地将镜头对准住宅区，窥视别人的日常生活。
这是三四年前的事，她几乎忘了有这些顽皮的事迹。
“怎么回事，你又上报了？”
蒲翼吩咐秘书为她倒了杯咖啡，坐到了她的对面。
“对，我怀孕了。”
“是不是昨天在街上吓着了，有没有告诉你母亲？”
“我怀孕了。”她重复着。
他站起来，从办公桌上取来报纸放到桌上，说：“上面的照片是你学校，你在那里就呕成这样，还敢上街到处乱跑。昨天是不是在街上晕倒了？”
“你怎么知道？”她很快明白了，说，“对，那个年轻人是你的手下。”
“你这几天在干什么，为什么不上课……脸色非常不好，”他上下打量着她，说，“必须告诉你母亲……”
“不要，最好告诉外婆，悄悄治疗。安娜妈妈会让我的头更痛。”她指指桌上的《玻璃日报》，说，“这个……”
“水蛇妖是谁？”
“管家千金，我被她缠住了。”
他看着她，左手食指不停地摆动着，笑了出来。
“《玻璃日报》是国际时报，她跟我玩真的，真是灌了水的脑袋一壶臭。”
“报社那边我打了招呼，管册也澄清了这件事，接下来应该会有针对你的一期报道。其他的你自己解决，最好不要与这家人有任何牵扯。”他略显严肃地说，“有心理准备吗，应付这些事？”
“当然，不会让你和爸爸失望。”她充满了自信，“不过，我会记住水蛇妖的肚脐眼，看看它什么时候膨胀。”
“注意你的措词……保持距离。好了，我很忙，让秘书通知李伯接你回去。生病不要到处游荡，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我开着车，不用担心。”
她站起来，向整个玻璃市鸟瞰。可是突然，她双手捂住脑袋，脸上的肌肉绷紧而抽搐，连连后退，撞上沙发之后重重地跌倒了。她浑身酥软，直冒冷汗，有一会儿脑袋一片空白，她的神经似乎痉挛了。
蒲翼将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她依然在发抖，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
“哥，我们的玻璃城怎么了？”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瞅住他，想从他哪儿得到合理的解释。
“你看到什么了？”他莫名其妙，问。
“你难道没有看见……外面……”她指着楼下，惊恐地颤栗着。
“外面？别担心，你吓着了，还没有从昨天的意外中恢复过来，不用担心。”
她推开他，思索了将近两分钟，恢复了平静。
“我不回家，我到里面睡一会儿，你下班的时候带上我。”
“不行，你最好回去。”
“哥，最后一次。”她到房间躺下了，闭上了眼睛。
蒲翼在床边无奈地站了片刻，离开了。
宝瓶宫坐起来，犹豫着是否立刻拉开帷幔，向整个城市作一番仔细地观察。可是她害怕，她的心依然没有平静，她刚刚看到的游荡在玻璃城大街小巷的黑影，以及笼罩在整座城市地表的黑雾，这很反常，不可思议。她非常害怕，唯恐这一切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一时的错觉，然而如果她的视觉欺骗了她，这就意味着问题出在她自己的身上，这也是她无法接受的。
她在窗前站了大约五分钟，即是闭目养神，也是调整心态。她希望看到与往常没有差别的玻璃城，她曾经感兴趣而观察和窥视的一切都如过往一般没有任何变化。可是，事实不是这样；事实是，她的视线之内以及本身的视觉器官都使她怀疑，她无法理解，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玻璃城正在发生怪异的变化。
她在衣橱里找到了可调试望远镜，这是蒲翼花高价特意为她买的，她第一次使用它是观看狮子座的流星雨，后来成为她的深入了解玻璃城的眼睛。现在，她将用它再一次去了解这座城市，将口径对准了玻璃城的任何一个角落。
她看到，笼罩在玻璃城地表的黑雾如同有色空气，它们随气流缓慢移动，随微风四处游荡碰撞。虽然高空阳光犀利，灼热的光线足以使地面蒸发，形成雾气，令人产生视觉上的晃荡感。可是，笼罩在地表的黑雾如同高空中阻隔紫外线的臭氧层，它们像云层一样活动着，忽而高忽而低，受气流运动的影响，有效地将灼热的阳光挡在黑雾之外。可是她知道，地表的温度并没有降低，天气预报还特别提醒市民避暑。
她坐下了，直接蹲在地板上，靠着墙壁努力理清思绪，突然，她发现在五十层楼高的大厦里没有任何压抑感，她已经摆脱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困境。在这里，某些奇怪的现象明显而持久，她的压抑消失了，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舒服，她甚至更加恐慌，不知所措。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能够注意到这些变化，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正忍受与她相似的困惑？
那些浓度更重的黑影是她接下来观察的目标。相比这下，黑影没有黑雾普遍，它们是独立的活动范围很广的个体，有时候它们像人，有时候什么也不是，单纯只是漆黑的影像。
她锁定了一个影子，是个年轻的女人，在三公里外的日月巷步行街悠闲地漫步。她肯定她会有麻烦，非常严重的麻烦，但确切的时间她无法预知。另一条不知道是什么街，总之是高地那块经济比较落后的地区，有个年轻的职业女性站在楼顶，欲从四层高的楼顶跳下去。楼下聚集了许多围观的人群，警察和医务人员已经介入，地面必要的防范措施已经启动，可是，这些都是白费力气，女人一定必死无疑。是的，宝瓶宫已经看到和感觉到，她会跳下去，与她并排而立的黑色的身影正在左右她的命运……
她突然感到恶心，眼前出现了昨天被撞飞的男人在着地时飞溅而起的血花，血柱后脑斜射而出，他的肩膀被血液完全染红了。再看看高地上的女职员，她躺在公司门口，接下来便是医生和警察的问题，而楼顶的黑影随着劝说无效倍感失望的工作人员，下楼了。他们完全没有觉察有这样一个“同伴”从中作梗，使悲剧定格在了某个时间段上，永远无法挽回。
她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这些预示着什么？她该怎么办？为什么最近交通事故和各种非正常死亡会成为专栏作家关注的焦点？
蒲翼的办公室传来交谈声，是昨天帮助过她的年轻人，他正和蒲翼探讨某个商业上的问题。她走出房间的时候一定发生了某些变化，蒲翼倏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两个人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吃惊。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问。
“我想喝杯咖啡。”
安维升通知秘书送一杯咖啡到办公室，咖啡很快送来了。
“你最好回下关。”蒲翼说，可是很快改变了主意，“算了，还是让我的医生为你看一下。”
“哥，最近非正常死亡的人是不是很多？”
蒲翼吃惊地瞪了她几秒钟，一丝愤怒掠过他的面颊，什么也没说，而是将她从沙发上提了起来。
“很多，是不是。”她充满了期待。
“好了，我送你回去。”他转身对安维升说，“对不起，那件事我们下午再谈，我先送她回去。”
“别抓着我，疼啦。”她走到安维升跟前，极其严肃地看着他，“你有没有留意？”
“这些事很普遍，每天都有人发生不幸，你最好不要去想这些。”
她缓慢地，逐一打量起两个人，即失望又愤怒。可是很快，她放弃了，走向蒲翼，无声地哭了起来。
蒲翼向安维升示意，先请他离开，尔后轻轻拍着她的脑袋，说：“别哭了，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要总是把鼻涕和眼泪抹在我的肩上。好了，哥送你回去，最好在家好好休息，那些事哥替你解决。还有，你的学校有非常严格的制度，在那里，权势和金钱完全起不到作用，不然他们的威信和立场将会动摇。我会向学校打声招呼，让他们澄清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不要让安娜妈妈知道，我受不了她。”她喃喃地说。
(https://www.7722wx.com/html/46635/1568774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7722wx.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ap.7722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