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此师徒

待得夭夭回到自家客房时，不得不感叹一句，这有没有银子的待遇出了宫之后可是愈发的明显了。

        单单的这床便是那普通的黄花梨木，睡起来更是摇摇晃晃，昨儿夜里一宿也没睡好。被子也不过普通棉被，便是在宫里受到冷待，哪里又睡过这般沉的被子，昨晚更是显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当真是不出门不晓得民间苦啊。

        小小的夭夭进了门便踢了两只鞋子倒头便躺在床上，两只肉肉的似藕节儿似的小手背在脑后，下面的两只腿儿更是大腿翘着二腿儿，还不停地抖动。

        进来的春杏险些竟掉了下巴，这出宫不过一日，自家公主已是同那乡间的泼皮还有甚个区别，这哪里还有一点儿小娘子的样儿。

        这要是回宫叫娘娘瞧见了，便是娘娘不打断她的腿，她也得自个儿找块板儿将脑袋伸过去不可。

        春杏赶忙过去拿下小公主的腿儿，哪料得她拉下去，那边儿又抬起来，如此反反复复。

        “公主，咱们现如今只要老老实实地跟着道长修个两年，不愁将来不能回到宫里，咱们何必掺和到别家的家事里。”老实的春杏现在哪怕仅仅是想想，就浑身发抖。

        公主平日里就忒的胆儿大，如今这般若是让那师父知晓了，一纸告到皇上那儿去，他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好姐姐，如今你还怕个甚，这宫外除了穷了点儿，吃得差了点儿，穿得破了点儿，有个甚不好？”夭夭对天翻了个白眼儿。

        春杏苦着脸道，“公主，您既是知道又穷又苦，当初何必答应走这一遭？”

        只话说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三日前宫里来了位据说是长白山来的太长真人的嫡传弟子，据说那医术如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哪怕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儿也能起死回生。

        那真人配的药丸当日便由试药的小太监试过，待确认无毒后，第二日陛下便开始服用。

        公主跟着娘娘去侍疾时偶遇了在勤政殿宫外溜达的师徒俩。

        春杏无数次恼恨自己明知自家公主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怎能由得那二人搭了话茬儿。

        只这高阳公主心里想的却是，都说这世外高人本事一等一的厉害，若是当真没了法子，治不好父皇，想来定是跑的比那兔子还快。此时不笼络还更待何时。

        遂小公主想了个法子先试上一试，先瞧瞧这真人是否当真有些真本事。

        如此，小小的公主便请这道士帮忙，指着勤政殿外巷子里高高的护城墙说，她新得的帕子叫那可恶的风儿吹过去了，能否劳烦真人搭把手儿。

        那真人膝下只一个呆头呆脑的男徒儿，却是从未见过这般可爱的女娇娥，奶声奶气的说着话儿，尤其这般装模作样的样子更是甚得他心，越瞧心越痒。

        听着这般拙劣的借口，真人只微微使了个眼色，一边儿的小徒弟便认命的在那墙头飞来飞去，半晌便没了踪影。

        过了好一会儿才吭着个脑袋，幽怨地瞧了小公主一眼道，“师父，这条巷子跑遍了也没瞧见半块布，烦请公主回宫好生再想想。”

        此时小公主心里还有甚可想，瞧这小徒弟飞来飞去的本事，竟是比这皇宫大内高手还要厉害上几分，虽她也未曾见过几个高手。心里便是暗暗想着，倘若有个万一，这老道士定还能带着她和母妃一起离开。

        遂眉开眼笑道，“真人，你都不害怕吗？”

        “哦老道我有何可惧？”

        “真人可知，那皇后娘娘发话儿了，若是治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那老道士听完哈哈大笑，“公主，虽则你们皇族位于群山之巅，可在我这老道眼里，却是我自个儿的性命才是那顶顶要紧的。”

        “道长的意思是”

        太长真人看着这小小的人儿不断来试探自己，y愈发觉得颇为有趣，遂道，“公主宽心，陛下定会安康，只不过”

        这下子着实吊住了小公主的胃口，跺脚道“道长怎的这般顽皮？”

        真人再次笑道，“我观公主面相，竟是与当今八字相辅相成，若是公主肯去祠堂求取列祖列宗保佑，”那老道突然正色道，“若能得公主借寿二十载，圣上定能洪福齐天。”

        说完，高阳公主与那春杏具是心神一颤，自那小徒弟露了这么一手，小公主却是对这老道深信不疑。若只是这般倒也罢了，偏生叫那伺候陛下的贴身大太监福公公听着了，高阳公主小小的人儿此时心里也是翻来覆去，如油煎一般。

        想了想与其被那皇后和华阳一直这般的慢刀子滚肉般欺负，倒不如借此一搏，若当真借了父皇二十年寿命，好歹父皇能看在她借半条性命的份儿上对她好上一些。

        遂小公主当即便前往宫里供奉祖先的小祠堂，匍匐在地上睡上了一日一夜，口水都留了一地儿。哪料得，主仆二人夜里忘了关窗户，小公主隔日便着了风寒。

        待得第三日清早，昭平帝果真醒了，且精神状态具佳，连那头疼的毛病也没了。

        “真人果真妙手回春，若是能留在宫里，朕定当以国师之礼相待。”

        “陛下谬赞，陛下不过是太过劳累所致，实并无大碍，只需后面多加休息便是。”

        只任凭昭平帝如何挽留，太长真人却是去意已决。

        昭平帝一早也从福公公那得知女儿借寿之事。若是平日里昭平帝自是也不肯信的，只着了福公公备了份儿厚礼赏赐给嘉嫔母女。

        只不过一会儿，福公公匆匆赶回便道，公主竟是病得恹恹，昭平帝此时才有了几分正色。遂抛下真人，不顾太医和太监们劝阻，赶紧奔往嘉嫔所在的永宁宫。

        直到看到那小小的人儿窝在小被子里，小脸儿更是烧得通红，青黑的眼眶活似是被人吸了精血般，昭平帝竟是如五雷轰顶般，小心翼翼地坐在小公主身边儿将公主的脸儿是摸了又摸。

        半晌，又颤颤巍巍地坐上御驾离开。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嘉嫔和一脸得意的小公主。

        只平日里昭平帝也不大喜那嘉嫔，更是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并无特殊相待。只万万没想到，历代皇家父子相残，夫妻反目，自己竟是能得一珠如此，昭平帝更是泣如雨下。

        “叫道长笑话了，不想朕这孤家寡人，也能得亲情至此。”

        “陛下与公主至情至性，老道却是羡慕不及”

        那太长真人也觉好笑，暗道这公主果然对自己的脾气。

        听得真人此番，昭平帝更觉自己与女儿骨肉相连，将来更是需得好生享那天伦，遂问得道长这借寿之事到底几分真假？

        “陛下，这信则为真，不信则假。”那道长看似讳莫如深道。

        昭平帝大概也从未体会过此等心情，竟是不知所措于室内踱来踱去，心里暗暗道，此番竟是比那漠北之事更叫人棘手。

        那真人就这般看着昭平帝转来转去。

        好半晌，昭平帝才道，“不知真人可有破解之法？”

        “有倒是有，只怕陛下不舍？”

        “道长何意？”昭平帝赶紧问道。

        “陛下，老道出自长白山，长白山自古乃仙山茂源之地，最为修身养气。陛下若能放心，老道便收公主为徒，十年为期，当然，陛下若是想念公主，老道倒是可以隔个三五年便带公主回来探亲一回。”

        “三五年探亲一回这这竟是这般难破解？”

        “陛下，借寿之事，本就是逆天之行！”

        昭平帝无法，为了自家掌珠，只能含泪答应。

        如此，那嘉嫔看着去而复返的昭平帝再次返回背着脸儿就是两个白眼儿，心里更是将这九五之尊骂了个底儿朝天，自家孩子病了还竟戳别人面前儿，岂不是讨嫌。

        待得昭平帝将公主修行之事说完，简直是捅了嘉嫔的肺管子，若不是福公公眼明手快，嘉嫔的手便挠上了昭平帝的脸了。

        只那小公主听完，却是背地里找上了皇帝爹，偷偷摸摸说了句她愿意去，只叫皇帝爹照顾好她母妃便成。昭平帝这几十年的眼泪怕是都集中在这一日了，父女二人更是咕咕叨叨个没完，后又抱头痛哭。

        昭平帝红着个兔子眼儿看着这么个小人儿，还知道叫自己保重身体，愈发的伤心了，这整个儿皇宫怕也就这么一个贴心人儿了，就这么一个还没捂暖，偏生就要走了。

        小公主此时却是内心火热翻腾，原以为出宫还得好一番费力，竟不想就这么成了。

        待小公主送走皇帝爹，又迎面遇到了嘉嫔娘。

        “你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以后叫娘怎么过？”说完便是嚎啕大哭。

        此时的小公主却是真心了许多，小手摸了摸亲娘的脸儿，就是说出的话有些字的不中听，“母妃，哪个愿意天天瞧您这哭丧的脸儿？”

        嘉嫔一听还得了，狠狠拍了拍女儿的手，“你竟是我这辈子的魔星，专门儿来克我的不成？”

        小公主摸了摸发红的小手，奶声奶气地翻了个白眼儿“看母妃说的，倒是您愿意看个成天就知道抹眼泪儿的不成？想来以后父皇也会多多照看您，您也多给父皇个好颜色成不成，便是您女儿我都不愿瞧您这张黑脸儿，”生怕自己的娘再拍自己一下，赶紧捂着嘉嫔的手，“再说便是为了气一气那翊坤宫的皇后娘娘，您心里难道也不得劲儿？”

        嘉嫔听了后顿时也不哭了，好似女儿走了也没那般伤心了。果然这世上最治愈女人的便是女人间的仇恨了。

        高阳公主拍拍手，任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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