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包吃包住
一条小巷深且长。
路灯忽明忽灭，影子在玩着捉迷藏的把戏。
叶伶舟每晚都经过这条路回家，无论走过多少个晚上，她都走得如履薄冰，提防着潜伏的黑夜。
她捏紧书包带子，一刻也不停留，也不回头，即使影子正调皮地期盼她找到它。
直到她走到居民楼下方，看见那盏微小却常亮的小灯挂在墙面时，才算松一口气。
原本该是这样的。
可当她看到灯下站着的人，竟惊得她忘了前进。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依旧昏暗的小巷，黑得看不见来时的路，仿佛要吞噬掉她这道渺小身影。
再回首，那人身上的衬衫并不是亮白色的，是在灯光下显得柔和的米白。
这人本应该与四周格格不入才对。
可却奇迹般宽慰了夜幕。
见女孩傻愣在原地，宗逸挺起倚靠在墙边的身子，走到她的跟前。
“发什么呆？快点吧，这里好多嗡嗡响的虫子。”
这个世界真的好像是围着她转的，话音刚落，叶伶舟似乎就听见了耳旁嗡嗡直叫的蚊子声。
“你要做什么？”叶伶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楼下。
“我渴了。”
所以呢？
宗逸眼里隐隐的期待让叶伶舟哑然，她偏头躲过她的目光，径直走进大门都没关严实的居民楼里。
楼道狭窄，每过一层要用力踏两下，灯才会亮，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在空间里回荡。
叶伶舟打开了家门，也不理会身后那人，直接将书包扔到椅子上，便走进了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三平方的小空间，旁边放了块板子，板子挪开，就是厕所。
宗逸走进她家，好心地给她把门关上，转头随意一看，这个家就算看完了。
地面没有地板砖，踩在水泥地上也不需要脱鞋。一张小床便占了房子的三分之一，床边放了一张小椅子，上面除了刚放的书包，还摆着叠好的衣物。
叶伶舟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碗收回柜子里，拿出自己的杯子洗干净。
家里从不来客人，也就不会准备别的杯子，那人要喝水，用吃饭的碗装，总担心会被借题发挥。
她望着逐渐冒着热气的壶口，思绪却飘到了外太空。
她竖起耳朵，没听见抱怨和嫌弃的声音。不知道宗逸的目的，她试图设想等下会有什么样的磨难，却发现什么也想不出来。
一切都好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端起煮好的水，兑了一些水壶里已经冷掉的水，她做足了被鄙夷的准备，才捧着水杯走出厨房。
也就两步的距离，叶伶舟就看见那人已经脱了鞋袜爬上了自己的床，面上全无对这个狭小空间的不适，反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专心地看着床桌上摆放的东西。
“谢谢。”
宗逸见叶伶舟捧着水杯，一点也不怀疑这是不是给自己的，她伸出手准备接过。
谢谢？
叶伶舟下意识地将杯子放到她手中，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一样，眼底满是对她的陌生。
宗逸手被烫了一下，所幸叶伶舟没有松手，她搓了搓掌心，用双手接住了水杯。
一手握着杯口，一手划过叶伶舟的指尖，握住了把手。
这会倒是叶伶舟像被烫了般缩了手。
宗逸看着手中的奶牛水杯，轻轻笑出了声。
笑声不带丝毫嘲意，只是面对可爱之物的一点会心一笑，惹得叶伶舟悄然红了脸。
宗逸小口小口地喝着，半杯下去，抬眸见叶伶舟如罚站般还站在她面前。她这才发觉自己占了这家中唯一的座位，跟那张小椅子一样可恶。
她猜邀请她与自己同坐一床，叶伶舟是不肯的。
她将杯子小心地放在床桌上，指尖点在桌子上薄薄的作业本，随意地道：“写作业了吗？”
叶伶舟立刻警惕了起来，她偷偷看向屋子的一角，那放着一叠空本子，是自己从便利店买的小学生用本，很薄，十来页，她买了好些。
“你要做什么？”
宗逸还是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将两脚伸直，越过桌底，往后一仰竟直接躺了下去。
一点也不当自己是外人，这点倒是依旧的嚣张自如。
叶伶舟住得虽然简陋，但她爱干净，床上用品清洗得勤快，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皂香味。
她没回答，叶伶舟也就没再开口问。一时间场面就这么僵着。
叶伶舟干站着看她，瞥见她舒适地闭上了眼，没好气地扭头无视这个小霸王，她伸手要去收起桌上的本子，以防那人有心刁难。
她指尖触到薄纸上时，宗逸微睁开眸子，眼里闪过突发奇想的异光。
“你负责做饭做家务，我包吃包住，怎么样？”
“什么？”
叶伶舟拎着本子后退两步，不敢置信与自己的耳朵。
这是又想出了新的玩弄她的点子？这算什么，让她去做仆人？
一时间，叶伶舟脑海里便闪过好几个画面。
她穿着打着补丁的裙子，被衣着齐整的管家刁难。
她俯身擦地，那恶人宗小姐坏笑着倾斜杯子，往地上倒水。
她……
她有机会跟老鼠说话吗？
不行，她怕老鼠。
叶伶舟打了个哆嗦，猛地快速摇头。
“我不要！”
宗逸可不知道她想了什么，见她拒绝也不恼怒，只是手撑在小桌子，露出一丝笑容。
对，就是叶伶舟幻想中的那种坏笑，一模一样。
“你不是没工作吗？房租交得起吗？这样吧，我打个电话给房东。不过这么晚了，打扰人家也不太好，要不我直接把这栋楼买下来好了。”
她的话语如魔音绕耳，是再熟悉不过的威胁，叶伶舟一时感到有些窒息。
这下，不仅是在校园里。
恶意似乎还要侵入她本就苦涩却还留有宁静的私生活。
可恨的是，她逃不掉。
——
啪嗒。
宗逸按亮客厅的灯，环顾四周，她也是第一次进这个家。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新家摒弃了原主那恶俗的品味，选择了低调舒适的装修风格，墙面主天青色，看着挺清新。
打开玄关处的鞋柜，里面只放了一双还未开封过的拖鞋，估计是李管家揣测着宗逸重拾少女心，特地准备的。
宗逸将那双粉红毛兔子拆开，摆在叶伶舟面前，自己脱了鞋便赤着脚走了进去。
清楚地看见宗逸将鞋柜里唯一的一双拖鞋放在她面前，叶伶舟诧异间望着她的背影又复杂了几分。
没来到她幻想中的大别墅，反而是一个看着十分平常，甚至有几分相似于她曾经与父母一起居住的平层里，叶伶舟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弯腰换上拖鞋，柔滑的绒毛质感舒适。犹豫片刻，叶伶舟将宗逸脱下的鞋子放进鞋柜摆好。
鞋柜很空，她自己的鞋子放在左下角，宗逸的鞋子在右上角，中间还隔了三层。
合上鞋柜，合上那千万远的距离。
害怕行李箱的滚轮弄脏了客厅的地板，她提着行李箱跟在宗逸身后。
宗逸先打开了客卧的门，摸索着开了灯，房间刚亮，她便微微一愣。
客卧格外宽敞，因为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宗逸望着铺满地板的防滑垫，手掌一下拍上脑门。
让叶伶舟来住是突发奇想，她也就忘了自己要求管家将客卧空出来，准备留作健身房用了。
这下就是厚脸如墙的她也不禁尴尬地抹了抹鼻子，宗逸轻咳一声，转身便去开了对面的门。
主卧就在对面，规格比次卧大得多，里面还自带独立洗浴间。
宗逸看着里面家具齐全，满意地点点头，将门敞开对着叶伶舟说：“你住这。”
叶伶舟错愕地看着她，她刚刚也看到了客卧的情况，还没来得及多想，宗逸就已经将主卧安排给了她。
“那你呢？”
宗逸侧头看了眼客厅的沙发，不言而喻。
矜贵的大小姐将卧室让给了她，自己睡沙发。
叶伶舟眯着眼仿佛在看一则荒诞怪谈，她用力摇晃脑袋。
“不用了，我睡沙发就行。”
宗逸指着主卧那张两米大床道：“我不喜欢那张床。”
她看上去是那么的真诚，明亮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叶伶舟。却不料自己那双眼睛在叶伶舟眼里已被两个大字占据。
骗子。
叶伶舟依然摇摇头，无论宗逸的目的是什么，这安排在她看来依旧特别的不合理。
宗逸眉头轻挑，像是忽然得了近视眼般凑近去看叶伶舟。
她的突然袭击吓得叶伶舟没拎住箱子，行李箱落地的瞬间她后退了两步。
“我说我不喜欢那张床，要是你也不喜欢，我们可以一起睡沙发，要吗？”说罢，宗逸还煞有其事般用目光测量了沙发的大小。
“嗯，挤一挤确实能睡下两个人。”
回应她的，是滚轮滚动的声音，紧接着是主卧门关上的声音。
关门的风似乎憋着一股气，来得剧烈，却又在即将撞上时被阻拦，只留下轻轻的扣环声。
叶伶舟又一次败给了这个恶劣的人。
宗逸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安排好自己卧室的新家具事宜后，起身想去洗澡。走到卫生间门口，才意识到衣服都在主卧的衣柜里。
宗逸走到房门口，轻敲两下门，没得到回应。她静待了两分钟，握着门把开了条缝，仔细聆听能听到细微的水声。
宗逸打开门进去，粉兔子拖鞋被摆在毛毯边上，旁边躺着被打开的行李箱。她径直走到衣柜前，本想挑两件睡衣去洗澡，见衣柜里满当当都是自己的衣服，她又将半个衣柜都清了出来。
她现在个子小，没办法将所有衣服一次性拿走。
宗逸抱着衣服正准备出去，这时浴室门被打开了，薄雾消散，白玉兔儿顶着红扑扑的脸从里面走出来，她穿着简单朴素的睡衣裤，白嫩的脖颈上挂着一条毛巾。
“呀！”
迎面撞上宗逸的视线，叶伶舟没料到她会出现在房间里，吓了一跳，一时无措地抱紧手臂。
宗逸看了一眼清瘦的人儿，很不客气地上下扫视了一番，最后摇头晃脑地走出了房间，还好心地用手肘把门带上。
独留叶伶舟在原地细品她略带嫌弃的视线。
什么意思？
她什么意思？
叶伶舟本泛红的脸因羞恼又浓上了几分，她抓着毛巾就想往紧闭的门上甩，手挥在半空中又讪讪放了下去。
最后她咬着牙放弃了跟空气较劲，忿忿中扑倒在柔软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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