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巫信

雪已停，寒风依旧。

        这是附近最高的一处山峰。整个山峰被白雪覆盖。

        峰顶高崖上，一个穿着兽皮的男子闭目盘膝坐在一处突出的圆形石台上。男子方头大耳满脸虬须给人一种粗狂之感。身上所穿是一种凶兽的皮毛制成的兽皮衣衫。胸前绣着几朵古朴的花纹，一些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晶石成环状排布在后背上，形成一幅星辰图。这星辰图隐隐暗合天地至理，使得这衣衫穿在虬须男子身上颇有一股霸绝天地傲视苍穹的气势。

        一道黑影盘旋在男子上方高空中。

        “啾”“啾”“啾”

        正在此时三声悠扬而又绵长的鸟鸣在空中回旋，其内似乎有一股急促之意。

        虬须男子闭合的眸子睁开，其内闪过一抹精光。他抬起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握拳向前伸出。露出没有袖子的粗壮手臂，手臂上有着数条伤愈留下的划痕，看其样子应是被锋锐之物所伤。这些伤痕狰狞地遍布手臂上，平添了男子几分凶煞之意。

        高空上的黑影似乎接到指令，猛的俯冲向着男子伸出的手臂急速而来。因其速太快掀起一股猛烈的狂风，激起地上一篷飞雪，雪花纷扬间落在男子的身上，头上。

        “小黑，你又调皮了。”

        虬须男子无奈的看着刚刚降落双爪抓在手臂上长着一身乌黑发亮羽毛的黑鸟。

        这黑鸟形似乌鸦，又与乌鸦不同。它的双爪成暗金色，一寸长的金黄鸟啄前端下弯形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如一把锋锐的弯钩镶嵌在脑袋上，颇具金属质感特别的醒目。其眼眶周边也是生长着一圈金黄色的毛发。

        这黑鸟颇具灵性，听得虬须男子的话语，抬起一只翅膀扇了扇，狭小的黑色眸子猛眨了几下露出一副乖巧讨好的摸样。

        这种鸟乃是大部落才有的巫信鸟。专门用来传递信息之用，且能远程隔空传递信息。就是大部落也没有多少，因其必须从小就由懂得驭兽术的巫师喂食精血。这巫信鸟之所以能远程隔空传递信息是因为雌鸟与子鸟有着心灵感应。通过特定的巫术便可以将雌鸟所听到的话语从子鸟中取得。只要将雌鸟养在部落，就可以与带着子鸟外出的族人互通信息。雌鸟最多可拥有三只子鸟，巫信鸟的种种限制相对于大部落上万人口来说显然只有地位尊崇的强者才可拥有。

        三声悠扬而绵长的鸣叫代表着雌鸟那边有信息传递过来。

        虬须男子右手抚摸着黑鸟的羽毛，看着它漆黑的鸟目旁的耳部毛发时不时地抖动，每次抖动都是三次，每次抖动都能跟他的巫力形成共鸣。且这共鸣愈发的剧烈。这是巫信鸟收到部落传信的表现。抖动三次所传必是十万火急之事。

        虬须男子心中顿生一种不妙之意。

        “三年了，部落传信显然知道我并未死亡，如今所传定是与血脉源地有关...要来的终究会来”

        沉吟片刻虬须男子眼神坚毅望向黑鸟。黑鸟似能看懂其眼中的含义，鸟头轻点。

        只见虬须男子左手食指伸出拇指指甲在指肚上一划。一滴殷红的血滴从伤口上冒出被虬须男子涂抹在黑鸟耳部的毛发上。口中吟唱着拗口的咒语。

        血滴抹在黑鸟毛发上以极快的速度渗人其耳鼓处。就在此时黑鸟原本灵性十足的鸟目瞬间变成空洞犹如失神。一抹强盛的红芒充斥着整个鸟首。

        这红芒闪烁极不稳定似下一刻就要敛去。虬须男子不敢怠慢左手拇指在指肚伤口旁一挤，一滴鲜红的血滴再次从伤口处冒出被虬须男子闪电般抹在黑鸟耳部的毛发上。一抹比先前更强盛的红芒浓郁地弥漫在鸟首。突然，黑鸟浑身颤抖睫毛轻颤目中的空洞已然被痛楚取代。暗金色的双爪更是死死抓住虬须男子的手臂抓得他直皱眉。

        “甼”

        虬须男子爆喝一声，左手食指从鸟耳移开快速点向自身眉心处。其左手食指指肚伤口处粘着一滴散发着红光的血滴，此时他的食指就像一根燃着的烛火。

        就在虬须男子犹如烛火般的食指点在眉心时，强盛的红芒惊天弥散而出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直至笼罩其整个头部。使得虬须男子整个头部如被血雾包裹。

        男子眼前世界变幻被一片红色充斥。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其心神间响起。

        “啸风，寒潭天骄浩山，芝辇部天骄翼阳之死是否与你有关？如今因你两部已遣使来我塔山，吾塔山部刑堂长老红战命你收到巫信传话即刻回归部落接受刑堂申查......”

        红战之言未说完便被另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打断。

        “风儿，此事即因你而起，于公于私你都必须回来。这是我塔山部落男儿的担当。当年我们查探雌鸟时发现你随身的信鸟还活着，若你亡故，信鸟会自行回部落，可是它一直没有，故部落里当时在场的族民都是知晓你未亡。你一直未回想来是受伤颇重在外将养。这些年部落对外一直宣称你已亡故，想来也是你想要的结果。如今寒潭、芝辇两部已派遣使者来塔山。若你三个月后，不能现身给他们一个说法。两部将联合攻打我塔山部。我塔山虽不怯战，但作为塔山少族的你不能让族民们认为你畏俱了。若你伤重难回则传信告知，若你已经伤愈可回，三个月后我在塔山之巅等你。”

        啸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当初塔山、寒潭、芝辇三部联手打开血脉源地入口获取机缘，最终却只有他一人活着走出，且一身重伤垂死要不是梨花所救怕早已成枯骨。如今伤势也未痊愈，经脉堵塞。这也是他一直未回去的原因。且所有人都没有回到各自的部落，啸风亦是想给人一种全军覆没的联想。他打算等过个十年八载在回去，想必众人已然遗忘。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才三年而已。

        “我不知此地何处，三个月...我尽量赶回”

        这是啸风通过小黑传回部落的消息。也是他三年来第一次传信。

        站在这山崖上看着远处的部落，那是风黎部，他亲手组建的一个小部落。

        看着阴沉的天空，昏暗的光线让人压抑。如同要破灭心中的希望。

        小黑正盘旋在高空之上。此时听到啸风的口哨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俯冲而下。

        啸风右手徐徐抬起向着小黑飞来的方向翻起拇指，掌心向下，其余四指弯曲与拇指成九十度，随着口中巫咒吟唱愈发高昂，其左手掌心向上拇指与其余四指同样成直角叠放在右手直角上形成一个长方形如画框一般。这画框中间是以阴沉的天空为背景一只展翅的黑鸟俯冲而来形成的画卷。这黑鸟几乎占满整个画框中间的空间。

        就在左手叠放在右手之上的瞬间，整个世界给人一种蓦然间一切事物随着顿了一下的错觉。

        “展”

        就在小黑临近啸风上空时，啸风爆喝一声，双手徐徐向外拉，就像拉着一副画卷徐徐展开要呈现其更多得精彩。

        只见俯冲而来的小黑瞬息间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膨胀变大仿佛这黑鸟于一瞬间完成了从雏鸟长成巨鹰的过程，挤满整个两手形成的画框空间。似乎不管这画框空间延展多长，它都能牢牢地将其挤满。

        变大数倍的小黑其翼遮天，振翅间掀起阵阵狂风。吹的啸风满头发丝凌空乱舞，身上兽皮衣衫猎猎作响。脚下所在圆形石台上的雪花更是被吹得席卷向远处。

        啸风身形不动，于衣衫猎猎中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

        小黑庞大的身躯悬停在山崖外。啸风脚尖一点跃上鸟背。小黑高亢的啼鸣一声带着啸风振翅而起向着远处的风黎部飞去。

        啸风站在小黑背部看着下方熟悉的山林。看着远处有着炊烟袅袅飘起的风黎部，眼前仿佛出现了温婉贤淑在他伤重垂死却倔强地不顾同伴的劝阻要救他一命的女子。是她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温暖，她默默地站在他身旁付出她的温柔，为他缝制衣衫，为他煮酒造饭。她叫黎花，黎明时盛开的鲜花。不是多么动听的名字，但却是他今生的守护。三个月前她刚给他生了个儿子。

        啸风目中满是不舍。但是他必须离开，不然等待这个寒岩部的可能是灭顶之灾。

        许久，啸风轻叹一声。

        “小黑，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回塔山。”

        疾飞的小黑哀鸣一声，速度骤减，漆黑的鸟目望向风黎部已然有了不舍。那里有与其玩耍嬉戏的孩童，以及每日切兽肉喂养它的黎花。它知道啸风是不可能带着黎花一起去塔山。它能读懂啸风的心思。

        啸风确实没有要带着黎花和孩子一起回塔山，此行生死难断。让黎花母子留在这里更心安。且塔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小黑飞的很慢，鸟目不时看向四周。就像将要远游的游子在离别前怅然地回望家乡每一寸熟悉的土地，回望熟悉的一切。似乎要将这熟悉刻入灵魂中，永生不忘。啸风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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