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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阳间地狱


那束电光很刺人,我的眼睛只能眯缝着,除了白亮亮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我觉着奇怪又有点恼火,伸出手掌遮住眉眼,却听得那个声音从电光后面播出来:“你醒啦,你把我急坏了!”这是发小的声音,我终于明白过来,电光后面那个人是发小。

        “我怎么啦?我们都死了吗?我们到底在一起了。”我说,一面摆了摆手,“你把那亮光移开呀,我都快受不了啦!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啊,这不是手电筒么!我一时激动,不知所措了。”发小把电光移开,一手拉着我坐了起来,“你忘了吗,我们带来的手电筒。”

        “手电筒也到了阴间吗?阴间也用手电筒吗?手电筒在阴间也可以发光吗?”我的思维还停留在冥界,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发小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知道我还有点神志不清,于是把电筒倒转过去照着自己的脸,笑着说:“你看我吧,我还活着,你也活着,我们没有死,我们活得好好的,哪来什么阴间。你是不是受伤了,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我终于看见了发小的面容,黑不溜秋的,很难看,但不像是死人。我不知道自己的面容此时是个什么样子,估计不会比发小好看。不过可以肯定一点,既然发小没有死,我也应该还活在人世间,要不发小一个大活人不可能跟我一个大死人说话。我迟疑着,用手摸了摸发小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有体温。我不再怀疑,我们真的还活着。

        “活着就好!”想起自己刚刚在黄泉路上的经历,回味那种死人难做的感受,不禁生出几分庆幸的感慨,也不知道发小是怎么过来的。突然悟到我们眼前的处境,心情一下子又变得阴暗起来:“我们在什么地方,从哪里出去?”

        “我们掉进了一个隧道,两侧和顶部尽是枕木,像是废弃的煤井。”发小一边说,一边把手电筒朝隧道的近处和远处照了照,“沿着这隧道走,我们应该可以出去的。”

        “这隧道不见头尾,手电筒不知能支持多久,要是中途没电了,我们可就完了。”说到电筒,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我们一起掉下来,你怎么没有”

        “我在你前边,带着泥土下滑,当时也摔晕了。醒来就看见身边有个发光的东西,我以为遇到了宝物,捡起来才发现是电筒,不知怎么自己亮了。”发小暧昧地笑笑,说:“我觉得很幸运,马上想到了你,把电筒前后一照,就看见你晕倒在我的背后。费了好大的劲就是唤不醒你,我都快急疯了。好在你没事,别的东西我还来不及找呢。”

        “我们要出去,那些东西可能都用得着。”我用力撑起身子,拿过发小手里的电筒,开始寻找那几样工具。很快,我们在泥堆不远处找到了锄头,从泥堆里扒出了镰刀,只有那根绳子却是怎么也没有找到,显然下滑时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沿着煤井出去,幸好手电筒没丢失,否则寸步难行。只是手电筒不可能长时间发光,沿途也不知道有无险碍,而且,我们还没能确定往哪一头走,万一搞错了方向,后果不堪设想。我向发小征求意见,应该怎么走。

        发小要过手电,前后左右认真照了几个轮回,突然将手电光定在一处井壁上,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一面向我招手。我迅速挨了过去,顺着手电光看向井壁,只见那里并排撑着四根方形枕木,每根枕木上面刻着一个字,分别为“阳”“间”“地”“狱”。四个字都是碗口大小,字体歪斜,书法粗糙,笔划用点连缀,像是小钢锥砸成的。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境况,见到这样的题字,实在令人晦气。我从“冥府”经“黄泉路”好不容易走过来,没有过忘川河和奈何桥,这倒好,直接就堕入了“阳间地狱”,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这会子,我和发小的心情糟透了。我们推测,“阳间地狱”并非什么人的恶搞,应该是几个挖煤工针对当时的生存环境和作业场景有感而发的。当时的情况如何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矿工生涯很不乐观。现在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我们的遭遇也许会更惨。可我们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煤井里霉气很重,也没有方向感,只能凭记忆默认南北东西。记得掉进来之前,我们面西而立,左边是机砖厂,背面是发小的猪场和中心完小。我和发小直接陷入地里,蹭到滑道斜坡然后转向,这就说明滑道在西边。只要摸准滑道的位置,背着滑道走就是走向猪场和中心完小。如果煤井是一条有出口的通道,而且没有垮方,我们或许就能走出去。反之就会越走越远,一旦手电筒熄灭,我们就有可能永远待在这“阳间地狱”,安安心心的做鬼了。

        我们自认为推断正确,于是决定照此行动。我拿了手电筒往前探路,发小带上锄头和镰刀跟在后面,两个人就像两个幽灵,无声无息地行进在“阳间地狱”。

        井道两侧和顶部由枕木构架,一根紧靠着一根,有的枕木已经开始腐朽,却都被煤灰染成墨黑色。两侧的枕木像两排没有生气的煤矿工,顶部的枕木恰似矿工脑袋被光线拉长的投影,他们背靠井壁夹道迎送我们,在手电光的映照下,影影绰绰,挺诡秘的。往前看,一条墨线,没有尽头;往后看,一个黑洞,只有深邃。脚底下坑坑洼洼,尽是烂泥浆;头顶上潮潮湿湿,不断落“雨水”。水滴下来,掉进我们的颈项,冷浸浸的。有的砸在坑洼里,有节奏地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声响,仿佛寺庙里的和尚敲木鱼。凭借那点昏黄的手电微光视物,感觉阴森恐怖。我们壮着胆子往前,一脚深一脚浅,走得十分艰难。想着前面不远就可重见天日,同时担心电池用完电光突然熄灭,我们不敢稍有停歇,低着头不顾一切默默地走路。

        开头一段井道,先是坦坦的上,后是坦坦的下,走得还比较顺利,只是时不时耽心头上冒顶,耽心碰到长虫什么的。我们反复计算着,从出发点到发小的猪场,地面距离不过两三百米,虽然有些弯弯拐拐,也远不了很多。可是走了十多分钟,竟然没有结果,就算行速缓慢也不应该是这样。我开始怀疑自己推断的正确性,万一出错,可就彻底完蛋。

        已经是这么回事,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反正是死,还不如一条道走到死。我对发小说了自己的观点,发小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是黯然点头。就在这时,手电光突然阻断,往前射不过去了。我们紧走几步,前面出现了垮方,黑煤土、煤矸石还有横七竖八的枕木塞在一起,扎扎实实地把井道堵死了。天啊,这下真的完了!

        我们不知道这个垮方有多少土石,反正麻烦不小。要想活命,就得把路开通。还是那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要是前面都堵死了,那就认命吧。

        我们有一把锄头,还有一把镰刀,现在可派用场了。不过,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向发小建议,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养好精神,到时有力气干活。为了增强战胜困难的信心,我给发小讲起了薛仁贵的传奇故事:有一次,薛仁贵上山打猎,追捕猎物时,看到山腰上一处山洞闪着白光。寻着白光走进洞里,那地方突然下陷,他也跟着掉了下去。清醒过来后,薛仁贵乱转一通。里面四周洞壁,凹凸不平,长满青苔。突然眼前一亮,就看见不远的洞里有一个大蒸笼。他不自觉的走过去提开蒸笼盖,发现蒸笼第一层蒸着九头面牛,第二层是冒着热气的两只面虎,第三层是一条面龙。他有点饿,就把面做的九牛二虎一龙都吃了。没想到那是神仙的东西,从此以后就拥有了一龙二虎九牛的神力。后来薛仁贵从军,辅助唐太宗李世民征东,手使一支方天画戟所向无敌,最终建功立业,做了平辽王。讲完故事,我启发发小说:“我们现在就像薛仁贵掉进山洞里,虽然吉凶未卜,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们是熄了手电光休息的,黑暗中我们用肢体语言互相鼓励。休息够了,我们把手电筒嵌亮夹在枕木的空隙间,随即开始干活。发小用锄头搂,我用镰刀扒,从泥土中一根一根地翻出枕木,然后拖出来摞在一起,把大块的煤矸石搬到后面堆起来。我们不停歇地干着,头顶有泥土不断下落,后来终于不落了。干了一个多钟头,手电的光亮越来越弱,渐渐的只剩下一丝暗光,接着就完全熄灭了。只听得发小轻叹一声:“完了!”井道陷入一片黑暗,漆黑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往四面看,感觉到处是鬼影憧憧。那种黑,只能亲临其境才有切身体会,真的就像宇宙中的黑洞,可以把人的肉体以至灵魂囫囵吞噬。

        手电筒熄灭了最后的一线希望,如果就此罢手,我们就只能坐着等死了。我憋着气把镰刀插进垮方,用力撬了一抔土,黑暗中对着发小的位置说:“守着等死不如干着求活,守着的结果是百分之百的死,干着求活也许能有机会,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千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个盼头,我不想放弃。你把锄头给我,我要继续干下去,直到干不动为止!”

        听了我的话,发小深受鼓舞,求生的欲望使他勇气大增:“我们本来就是从死亡线上跨过来的,已经多活了几个小时了。我吴法晓不是孬种,要死死在一起,要活活在一起,大不了再拚他一回。拚活了,算老子命大。拚死了,十八年以后再投胎!”

        发小能有如此魄力,我更是没得说的了。我们不再休息,摸索着冒黑接着干。开头大量的土石已被扒开荡平,此时只要把前面的土方往后倒腾就可以了。就像穿山甲打洞,后面堵了不管他,前面通了就行,反正是有进无退。正当我们累得精疲力尽的时候,发小一锄头捣过去,锄口突然透进一团极暗的光影。我以为出现了幻觉,让发小狠挖,接连几锄下去,光影越发明显。这个发现令我们惊喜,因为这不仅证明垮方已近开通,光影还启示我们前面有出口,而且距离不远。我和发小忘乎所以,情不自禁地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我们加快速度,手脚并用,又挖又掏又扒,三下两下就弄开了一个洞洞,可容一人匍匐着爬出去了。这时,我的耳膜接收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声音,缥缈而又遥远,仿佛在嘲笑我们:“红毛鸟,绿毛鸟,嫁了小姑娶大嫂。大嫂来家十二年,铜鼓喇叭响门前。大嫂生了崽,谁来带,爷爷带。爷爷带去晒日头,一下掉进井里头。扯的扯,拖的拖,拖到树上做个窝,眼泪汪汪唱首歌。”这是当地广泛流传的一首儿歌,三岁小孩都会念唱。我问发小听见没有,他说太兴奋了,没注意。我听得很真切的,绝不是幻觉,一定有人从这里经过,随口念了这首儿歌。不过,他应该不知道有人掉进了煤井。

        我们无须继续掏土,我让发小先爬洞口,再把锄头、镰刀递过去,然后自己往外爬。我的双脚刚刚落地,就听到一声尖叫,模模糊糊看见发小发狂似的把锄头往地上乱捣。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那表情就能肯定是遇到了危险,需要帮助。

        “你在干什么!”我大声喝问。

        “老鼠!老鼠!大老鼠!”发小惊慌失措,如临大敌。

        “老鼠?几个老鼠有什么可怕的!”我为他壮胆,一面向他挨过去。

        发小停止了动作,提着锄头勾着脑袋贴着地面四处搜寻,口里不住地嘀咕着:“这些鬼东西,这么多这么大,都快成精了。狗干的,砸死你们!砸死你们!”

        我忍俊不禁,揶揄发小:“老鼠不是狗干的,它们的父母也是老鼠。要是真的成了精那就对了,陷空山无底洞的金鼻白毛母老鼠精很漂亮的,给你做情人,帮你养猪不正好么!”

        发小哈哈大笑,拄着锄头靠到我的身旁,仿佛准备作报告似的,突然大声宣布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你知道我们现在哪里吗?昨天下午我在猪圈下面挖大老鼠,差一点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他转着脑袋左右瞄了瞄,接着又说:“往前几步应该有一具死人骨头,再往前不远处就是我的猪圈了。谢天谢地,我们没有死,我们到底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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